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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llwoods Acupuncture Cen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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绍奇谈医 (2)

何绍奇 转自民间中医网

 

 

石膏浅识

().热病金丹

石膏是治疗外感热病极重要的一味药,自张仲景创立白虎汤、麻杏石甘汤、大青龙汤诸方之后,千百年来,用之对证,如响斯应。

仲景之后,善用石膏者,代不乏人。如明之缪仲淳,清之顾松园、吴鞠通、余师愚,近人张锡纯、郭可明等。顾氏曾治医人汪缵功,伤寒发呃、肢厥,顾断为热深厥深,毅然投以大剂白虎汤,石膏每剂用至三两,数日内终于使患者转危为安。郭氏在上世纪五十年代中期,用白虎汤治疗乙脑,使病死率降低至5%以下,皆其例也。由于石膏在热病治疗中的显著疗效,所以被誉之为“热病金丹”。

浅学如我,在四十多年的医疗生涯中,也常用石膏。其中,有经验,也有教训。本文仅就热病用石膏这个话题,与同道交流。

().石膏的性味

《神农本草经》说石膏“()辛,()微寒”;缪仲淳《本草经疏》、李时珍《本草纲目》直到张锡纯《衷中参西录》,都说石膏味辛,并由“味辛”而推论出石膏“凉而能散”、有“透表解肌之力”、“具发表之性”。吴鞠通更称白虎汤为“辛凉重剂”。我年轻时读过的一部本草书,还说石膏是一丝一丝的连在一起,如像人的肌肉,所以它能解肌透表云云。实际上,石膏并无一点儿辛味,这只消煮点石膏来喝喝就知道了。我觉得《医学启源》说它“味淡,性寒”倒是实事求是的。

说石膏味“辛”,是为石膏有“达热出表”的功用编造理论根据。的确,伤寒也好,温病也好,当用石膏时,用后往往可收汗出热解之效。但这个热,是里热,石膏是没有辛散解肌的作用的,外感疾病初起,其病在表,如无里热,是不能用石膏的。石膏虽说不像大黄、黄芩、黄连那样苦寒沉降,但如果病在表,不从表解,一见发热,就投以用石膏,也会造成凉遏而冰伏其邪。仲景说:“伤寒,脉浮,发热无汗,其表不解,不可与白虎汤。”(《伤寒论》170),就是这个道理。

().仲景热病方中石膏的配伍

1.石膏配麻黄:

麻杏石甘汤即其范例。麻黄、石膏两味药为方中主药,麻石相配,其治在肺,而不在胃。麻黄在此方中的作用,不在发汗,而在宣肺平喘,石膏则用以清肺经之热,降肺气之逆。辅药杏仁,既能助麻黄宣肺,其性通利,又能助石膏肃肺,于是而共收宣肃并治之功。

越婢汤亦麻黄与石膏同用,粗看与麻杏石甘汤相差无几,不过是麻杏石甘汤去杏仁加姜枣而已,仔细比较,越婢汤麻黄用6两,约合今12克,石膏用半斤(约合今50),故用于风水恶风、发热、全身浮肿,旨在发越水气;麻杏石甘汤麻黄之量仅为越婢汤的三分之二,目的就在宣肺泄热了。

2.石膏配麻桂:

首见于大青龙汤。麻黄与石膏相配之理已为上述。此方更有桂枝的介入,则因风寒束表,所以麻、桂并用,且麻黄的用量较麻黄汤增加了一倍,故解表发汗之力增强。“烦躁”,是里热为外寒所束,不得发越,故用石膏。如此,则外寒可散、里热可透,一汗而表里两解。

麻桂并用,麻黄量大,既是为表实证重而设,但寒凉的石膏会不会阻碍麻黄桂枝解表之力?我想仲景在这一点上有所考虑,所以多用麻黄,而石膏的用量相对于白虎纯是里热者也打了点折扣,而生姜大枣,过去注家泛泛而言是调和营卫,实际上我看是为了减弱石膏之寒凉,使不致遏表。对石膏且如此,遑论大苦大寒了。

小青龙汤之用石膏,也在于清泄里热。张锡纯说,在北方干燥之地,无论有无烦躁,都宜加石膏,则因为石膏可减桂麻辛的燥热,此中道理,殊堪玩味,以见前人的匠心。

3.石膏配知母:

即白虎汤法,知母苦寒泻火,得石膏之力,能大清气分及阳明经而见身热汗出、烦躁者。石膏配麻黄,则专清肺热,石膏配知母,则偏重在胃经了。

外感风寒,化热入里,外感温邪,或伏邪其热自里发外,而见汗出热炽,脉洪大滑数者,投白虎汤即效。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白虎汤被总结为“四大”,即“身大热、汗大出、口大渴、脉洪大。”老师这么教我们,我们又这样教学生。及至到北京读书后,才渐有所悟:“身大热固伤寒阳明经证、温病气分病之证;口大渴,而非一般的渴,则其阴已伤;汗大出,阴必伤;脉之洪大,虽貌似有余,来盛去衰,却已透露不足的信息来了。因此“四大”毕现,应该是白虎加人参汤证。诚如张锡纯说,石膏知母与人参甘草同用,可救焚复阴于顷刻之间,此仲景配伍之绝妙处。

4.石膏配半夏:

见于竹叶石膏汤。石膏得半夏之辛滑,则不仅能清热泻火,而且能降逆坠痰。

5.石膏配桂枝

见于《金匮要略.疟病篇》白虎加桂枝汤。主治壮热烦渴头痛时呕而骨节疼烦。后世多用此方治疗热□,关节烦热肿痛、发热、汗出、舌红、脉洪数者。

6.石膏配竹叶

见于竹叶石膏汤,为邪热未清,气阴已伤者立法,取竹叶清心除烦之长,协助石膏清泻余热。

竹叶石膏汤原书载“伤寒解后,虚羸少气,气逆欲吐。”释者皆以热病后余热未尽,气阴两伤作释,此固原书之义说也,但热病中期,高热不退,汗出、面赤、烦躁、神昏、舌绛、脉滑数,持续发热而邪热仍盛,气阴又伤者,此方亦颇对证:人参、麦冬、炙甘草、粳米养阴益气,石膏、竹叶清热泻火,半夏化痰降逆。麦冬配半夏,润燥互补,可收清金润肺,降逆化痰之功;竹叶配石膏,可清可透,大可清气泻热。

7.石膏配甘草、粳米:

见于白虎汤,王旭高说“石膏清火,知母滋阴,甘草缓阳明之津气,因石膏质重,知母性滑,恐其急趋于下,另设专法,以米熟汤成,俾辛寒重滑之性,得粳米、甘草,载之于上,成清肃肺胃之功。”

我认为:甘草、粳米有助于石膏的溶解,煮成米汤之后,石膏微粒在煎煮中混于其间,患者直接吞下了微粒的石膏,从而有效地发挥了石膏的作用,同时也保护了胃气,使之不为石膏的寒凉沉降所伤。张锡纯用山药代粳米,实际意义也差不多。

8.石膏配人参

见于白虎加人参汤、竹叶石膏汤。持续高热,必然伤阴耗气,故一面用石膏清热泻火,一面用人参益气救阴。张锡纯说石膏得人参,可使高热后的真阴顿复而余热自消。姜春华老师指出:石膏内服后,其所含的钙素经胃酸作用,部分可变成可溶性钙盐而发挥解热作用,但钙离子抑制心力,所以老人、心功能不全者用石膏宜慎,而白虎加人参可预护心力。

().后世热病方石膏的配伍

仲景之后,治疗热病的处方中,石膏的配伍亦有值得玩味者。

1.石膏配苍术:

即《类证活人书》苍术白虎汤,这张方子的资格比较老了,用于湿温、暑温挟湿,身热胸痞、汗多身重、舌红苔腻者。实际运用的体会,以用于暑湿或湿温,热重于湿为佳。

2.石膏配银花连翘:

即新加白虎汤。白虎大清肺胃之热,加入银花、连翘,增强清热解毒之力。中医研究院已故名老中医赵锡武老师就常用白虎汤合银翘散治疗肺炎获效。

3.石膏配生地

即玉女煎(石膏、熟地、牛膝、知母、麦冬),景岳此方原为肾阴虚胃火牙痛而设,叶天士《外感温热篇》移用以治温热病“斑出热不解”,石膏清气,生地凉血,两清气血之燔。但叶氏只说是“如玉女煎法”,后人不解,删去“如”字,遂变活法为死方。王孟英说用于温热病,地黄宜生,牛膝宜删,实际上就是白虎加地黄汤。

4.石膏配柴葛:

为柴葛解肌汤(柴胡、葛根、黄芩、羌活、白芷、赤芍、桔梗、甘草、姜枣,槌法加石膏)此明代陶节庵之名方。用于太阳表邪未解(恶寒发热无汗、头痛、身痛)渐次传入阳明(鼻干、不眠、烦躁),疏解而不过于辛温,以免助肌腠之热,清解而不过于寒凉,以免阻碍外邪之表散,深得仲景用大青龙汤的心法,而用药则大大变通,改猛峻之剂,为平实之方。尝用此方治感冒、流感,取效甚捷。槌法,即陶氏“杀车槌”法,我在拙著《读书析疑》中曾经论及“槌法”的用药乃其不传之秘。所以我用此方时恒加石膏,但量不宜大。

5.石膏配犀角玄参:

为化斑汤,亦即白虎汤合犀角、玄参。白虎大清气热,犀、玄凉血解毒透斑,为清气凉血之剂,适用于身热不退、发斑、吐血衄血,谵妄躁扰。

6.石膏配大黄:

石膏配大黄、杏仁、蒌皮,见宣白承气汤。用于温热下后,喘促,痰证壅滞,肺气不降,此方石膏、杏、蒌清热,宣肺气之□,大黄通腑,去肠胃之结。实际是白虎合承气之法。《温病条辨》方。

7.石膏配桑叶、菊花:

桑菊饮本为身热咳嗽风温轻证而设,如见在卫分不解,已入阳明,而见热盛、烦躁、口渴者,则加石膏。《温病条辨》方 

8.石膏配滑石、寒水石:

即三石加杏仁、银花、竹叶、金汁、通草。用于湿温蔓延三焦,热盛于湿者。此亦《温病条辨》方。

9.石膏配麦冬、玉竹、地黄:

地黄、地骨皮、天冬、麦冬、瓜蒌根、玉竹、茯苓、知母、竹叶,为《千金方》“生地黄汤”。虽化裁自竹叶石膏汤,但养阴生津,制火撤热,两擅其长,又有别于竹叶石膏汤。

().石膏的用量

石膏质重,故当用石膏清热者,其用量应该比草木之药大,少则30克,多则60克,曾见前辈名医,有用石膏三钱(10)麻桂数分至一钱(1-3)而仍称用大青龙者,用石膏10克,知母10克,而称用的是白虎汤的,真无异于隔靴搔痒,无怪乎张锡纯要大发浩叹:七、八钱石膏仅一大撮耳!

看历来医生用石膏,仲景白虎汤每剂用石膏一斤(东汉一斤合今50~60),麻杏石甘汤用半斤,大青龙汤用鸡子大一枚;余师愚清瘟败毒饮用240克,吴鞠通也用过这样的量;余无言用过500克;广东名医黄某,成人每服起码用90-120克,较重剂量180-240克,小儿起码30克,较重则45-90克。《北京文史资料》曾载:抗战时期,北京某名医给吴佩孚治牙痛,每帖用石膏120克。

乡前辈蒲辅周先生昔年对我说过:即使药证相符,石膏也不必用过大的量,不要动不动就半斤、一斤的,药罐子有多大?用那么大量怎么煎?姜春华先生也指出:石膏的饱和溶解度应有一定的范围,超过此范围即加大量也无济于事。我是赞同两位前辈的意见的。

().石膏入药的剂型

石膏入药的剂型,以汤剂为好。特别是像白虎汤这样用甘草粳米的配方,既因甘草、梗米与石膏同煎时,微小颗粒的石膏会混悬于微黏稠的液体中,也就是说,患者会吃下少量石膏,使石膏更好地发挥作用,又可保护到胃,不致为质重而寒凉沉降的石膏所伤。

但古人也有许多方用石膏作散剂的,如紫雪丹、防风通圣散中就有石膏,当然用量很少;河间桂苓甘露饮(实际上是散剂)也用石膏,他还有一张方子叫双玉散,用石膏、滑石为末吞服,治热痰上涌。张锡纯深知石膏之用,他有用梨子切片沾石膏细末吃来退热的经验。但石膏质重,性凉,有碍消化,平素胃弱的人吃不得。

().石膏八证

1.身大热(温病由卫入气,气分大热,风寒入里化热;中暑,病位在上中焦肺与胃,身大热为石膏的必具药证。)

2.不恶寒反恶热(表已解,里热炽。)

3.汗出而热不退(无论伤寒温病,不汗出都是病在表未解,为卫分证、太阳证,应予解表透达外邪。表寒未罢,里热已炽者,用石膏须兼用解表,以表里同治。)

4.口舌干燥、唇焦口渴、渴欲饮冷、口鼻气热(渴甚或饮不解渴,是阴分为热邪所伤,宜加人参、麦冬。)

5.脉滑数、洪大;舌红绛,苔薄而干焦(如见脉重按无力或见芤脉重证,必加人参,轻证可加麦冬、玉竹、百合、北沙参。)

6.肢厥,而胸腹抚之如烙(属热厥阳郁,但要区别于用下法之承气汤证。)

7.烦躁不安,甚则昏迷、谵妄(由热扰心神所致,同是烦躁不安,须区别于阳气欲脱证。)

8.牙龈肿痛(龈为阳明所络。)

().石膏八禁

吴鞠通在《温病条辨》中曾提出“白虎四禁”,石膏为白虎汤君药,因此白虎汤之禁实际上也就是石膏之禁。兹结合个人临床体会而扩充之。

1.无汗(热病初起,病邪在表,不得用石膏;而见恶寒发热无汗、头痛身痛、脉浮,虽有身热,亦当从表而汗解,即里有郁热,客寒包火,当用石膏者也须兼用解表。也有胃虚营弱不得汗之虚证,更非石膏证。)

2.口不渴(无里热,若口中和而不渴,非表证即为里寒。)

3.无烦躁(肺胃无郁热。)

4.脉浮(病在表)、芤迟虚细(虚寒)、沉实(腑实)或结代(多为阴阳两虚)

5.舌苔白腻、黄腻而厚(湿寒或湿热。湿热证湿重于热者不可用石膏,盖石膏寒凉,有助湿之弊,前人用白虎加苍术、三石汤,皆热重于湿者。)

6.食少便溏(素体脾虚,即使肺胃大热当用石膏者亦须酌减其量,或加健脾助运药,否则大泻。)

7.老人、心力不健者(此吾师姜春华先生谆谆告诫者。非用石膏不可时,宜加人参、麦冬保护心力。)

8.虚证发热(阴虚发热、气虚发热,均非石膏可退。)

().从病例看石膏的宜忌

1.沈阳史某,女,66岁。前年寓居北京期间,常来赐教。其中有两次感冒发热,我都用解表清热剂,一、二剂即愈。去岁回沈阳后,罹感冒,时在夏秋之交,用过多种中成药及西药,发热不退,更加胸闷腹胀,不思食饮。自取我过去开的药方,两剂后亦不见效,乃来电话咨询:发热,但体温不高,一般在37.5?左右,下午四、五点钟38?左右,心烦、胸闷、脘痞、恶心、纳呆,舌苔厚腻微黄,舌质红。此湿郁发热也,嘱用三仁汤合栀子豉汤,不尽剂而热退。

按:拙拟感冒八味方(荆芥、防风、竹叶、石膏、柴胡、黄芩、银花、连翘),石膏一般用30克,对于普通感冒、流感,身痛加羌活;咽痛加牛蒡子、蒲公英;挟湿加滑石、芦根;头痛鼻塞加薄荷辛夷(后下);发热重加葛根,屡用不爽。此例病人过去用过有效,此次却无效,原因即在于此非风寒郁热,而是湿热,法当微苦微辛,通利三焦,分消湿热。可见石膏不是什么热都可以退的,用石膏不能退热,不是石膏的问题,而是用石膏的人的问题了。

2.三十多年前,在家乡治过一些乙型脑炎病人,虽系散发,但差不多每年都有。病人在发病后多送县医院,我曾多次参加会诊,用大剂白虎汤为主,使不少患者转危为安。白某之女,廿余岁,某年夏天在当地诊断为乙脑(暑温)后立即送县医院。患者高热(体温42?)、神昏、汗出、呕逆、烦躁、渴甚、唇蔽舌干、脉大。我即投以白虎汤加味,石膏用至120克,一帖后体温即下降至38?左右,渴汗均减,我以为炉烟虽熄,灰中有火,嘱再进一帖,不意药后四肢厥冷、胸腹亦欠温,冷汗,体温骤降至36?以下,脉细如丝、状若不支,呈厥脱之象。仓卒之间,用四逆汤是来不及了,急用红人参1(15),急火煎汤频服,二小时后才缓过来,调理数日始愈。

按:此即乡前辈蒲辅周老先生批评的“始为热中,末为寒中,粗医之用药也。”石膏用量太大,用药时未虑及患者系女性,体质素弱,以及壮热已伤气阴,又照搬过去成功病例的经验,险些酿成大祸。

3.郝某,女,63岁,北京军区小营干休所。2001923日。

患者因脑瘤在北京某医院神经外科接受手术治疗,手术成功,但手术后高热持续不退,至今已12(最高温度达39.5?),曾用过多种抗生素无效,院方为退烧,让患者睡上冰床,头枕冰袋,热仍不退。刻诊:身灼热、肤干燥、畏寒、无汗、口大渴,需不停地饮凉水,牙痛、喉痛、口疮,舌红、苔少,脉滑数。此复杂病情,乃阳明热炽伤阴在先,复为冰床冰袋凉遏在后,亟治拟泻火养阴,透表散寒,用白虎汤为主方:

生石膏30(先煎)知母15克炙甘草5克粳米30克百合30克玄参15克麦冬15克银花15克连翘15克柴胡15克黄芩12克荆芥10克防风10克薄荷3(后下)西萍参10(煎汤代茶)竹叶6 三剂,两天服完,一日四次。

二日后覆诊,当晚服药后即有微汗,24日上午体温已由38.9?下降到36.6?,中午曾一度上升至38.5?,晚上即又恢复正常。表已解,当专意于清里。原方石膏增至45克,加大青叶15克、升麻10克,去荆、防、薄荷。三剂,一日三次。

929日体温已完全正常。口腔溃疡疼痛。仍用原方,另用人中白、枯矾为散剂外抹。十天后出院。

按:此案口大渴,身大热,脉滑数,无疑为白虎汤证,但以无汗为异耳。里热须清,凉遏须透,故石膏开始用小剂量,表解后用较大剂量清里,牙痛、喉痛、口疮,为热被冰伏,化为毒热上攻,故复入银翘、柴、芩清热解毒;术后又加高热伤阴,故用玄参、百合、西洋参。辨证用药,尚合理法,故十二日之高热遂得一药而退。

4.刘某,女,11岁,北京东城区麒麟碑胡同4号。199867日因发热咽痛,颈淋巴结肿大,肝脾肿大入某大学儿科医院,入院后确诊为传染性单核细胞增多症。用青霉素、强力宁、肝泰乐、维C及中药白虎汤加味,清开灵注射,体温一直未见减退。刻诊:发热(一日之内低则38.5?,高则39.2?)无汗、鼻塞、鼻涕黄稠、咽痛、双侧扁桃体肿大、恶心呕吐、不食、不渴、精神痿糜、嗜睡、夜间烦躁不宁、尿黄,舌尖红、苔薄黄腻。证属温毒夹湿夹表,拟清热解毒,兼以透达通利,药用:

10克栀10克七叶一枝花15克僵□10克连翘10克生薏仁20

杏仁20克白蔻3克青蒿10克柴胡10克芦根30克滑石20克荆芥6(后下)薄荷3(后下)防风10克甘草3

三服,一日一服,水煎四次分服。

药后,体温下挫至37.2?,咽痛,有少许鼻血,原方加茅根15克、玄参10克,去柴胡、白蔻、苡仁、杏仁,寻愈。

按:此案在会诊前用过白虎汤、清开灵,而发热不退、无汗而热,当从表解,早用凉遏,以至诸多病变纷呈。所以会诊时一面透表(荆、防、薄、蒿),一面清热解毒(栀、芩、七叶一枝花)、兼以化湿、通利三焦(三仁及滑石、芦根),因药证相符,故疗效尚可。录此以见:石膏虽有良好的解热作用,但不是什么热都解,如此温毒夹湿夹表之证,即显然非其所长了。

 

我用虎杖

虎杖早见于《本经别录》,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渐渐为人弃用,叶天士《临证指南医案.淋浊门》叶案云:“精关之间,必有有形败精凝阻其间先议通腐一法,考古方通淋通瘀,用虎杖汤,今世无识此药,每以杜牛膝代之。”可见在叶天士的时代,已经“无识此药”了。直到20世纪50年代,药学大师叶橘泉先生的名著《现代实用中药》问世,也没有收载虎杖,还是他后来编著《本草推陈》时才收载的。

虎杖在川北、甘南,凡河沟浸润处,几处处有之。蓼科,丛生,茎高12米,直立如杖,色绿,中空,有斑点如血,叶圆如杏叶而大。四川民间称作“花斑竹”、“雄黄连”,前者言其植物形态,似竹而有花斑;后者可能是因为它有清热泻火作用。广东则名之为“大叶蛇总管”,意即可用于蛇咬伤。

我用虎杖的体会约有以下几个方面,兹分述之:

1.用于肺炎

虎杖性味苦平(《中药大辞典》),或谓苦寒(叶显纯《中药学》),或谓甘苦辛(《医林篡要》)。用于各型肺炎,都是较理想的一味药:正因为微辛,可以透邪外出;苦寒则能清热利湿,但不甚苦,而不致败胃伤中;既入气分,又可入血分,兼有清气凉血活血之长;既能利小便,又可以通腑,具疏通之性,导湿热痰火下趋。如此,则对外邪与痰、热、瘀,皆可绾照,一药而兼数长,皆深合肺炎病理者也。近30年来,重庆、上海、北京的肺炎方都采用虎杖,唯其配伍稍有不同,重庆方用虎杖配败酱草、鱼腥草、威灵仙;上海一方用虎杖配鸭跖草、鱼腥草、金荞麦根、白花蛇舌草,二方配半枝莲、百部、金荞麦根、鸭跖草,三方配白毛夏枯草、蒲公英、半枝莲、金荞麦根。北京一方配蒲公英、半枝莲、败酱草。读最近上海颜德馨老前辈寄给我的《疑难病诊治秘笈》,其自拟之“肺炎汤”即上海二方加鱼腥草,其用药的思路大致是用半枝莲、鸭跖草、金荞麦(即开金锁)、鱼腥草清热解毒,虎杖通腑泻热,活血化痰;百部降气止咳。颜老还谓:初起恶寒无汗者,加羌活发汗退热;高热便秘者,加生大黄通便泻热;咳喘甚者,加葶苈子泻肺热痰水。邓铁涛老前辈此次治疗非典,亦重用虎杖,取义或在用虎杖活血利水,以改变肺间质水肿,防止肺纤维化的发生。在既往文献中,也有单用虎杖干品500g,加水5000ml煎至1000ml13次,每次100ml,用后体温在24小时内退至正常,胸透肺部炎症亦吸收,疗程平均9天的报道。

现代药理研究,虎杖对多种细菌、病毒以及钩端螺旋体都有抑制作用,此外还有镇咳、平喘、化痰、缓泻通便、利尿的作用。根据文献记载和个人使用体会,我先前在《中国中医药报》发表的《肺炎之我见》中提出虎杖是肺炎中期较理想的用药的观点,谨供同道临证时参考。

2.用于痛风

西医的痛风是人体代谢紊乱而致的多以单关节疼痛为首发症状的疾病。以其发病多在下肢膝关节以下,发病时疼痛如刀割,又多在夜间发作,局部红肿灼热,舌苔厚腻,脉象弦滑数,因此在辨证上多为湿热瘀浊。痛风虽然属于中医学□证的范围,但照一般风寒湿热治之多乏效。吾师朱良春先生,本著他一贯的辨病论治与辨证论治相结合的精神,将西医的“痛风”命名为“浊瘀□”,以泄化浊瘀、蠲□通络为法,重用土茯苓(常用量60g)、虎杖、□草、萆□、苡仁、威灵仙(常用量各30g),配合泽兰、泽泻、秦艽、桃仁、赤芍、地龙、苍术、黄柏、牛膝,每收捷效,痛缓后再酌加补肾药如熟地、补骨脂、骨碎补收功。

1997年春,我曾陪同朱老前往无锡诊病,来诊者有很大一部分是痛风病人,且多为复诊者,反映甚佳,近年我在北京用朱老法治痛风亦多验。虎杖既能调整胃肠,通过大小便排出潴留于关节间的代谢废物,又有清热活血、通络止痛之功,《本草拾遗》谓其“主风在骨节间及血瘀”,《滇南本草》谓其“攻诸肿毒利小便、走经络”,故应视为痛风性关节病不可或缺之品。

3.用于慢性前列腺炎

慢性前列腺炎为中老年常见病之一,常伴有前列腺肥大(增生),因其主要症状是排尿困难:尿等待、尿流变细、尿频、夜尿多,故多纳入中医学“淋证”范围,但如用一般利尿通淋药多不效,用抗生素或其他抗泌尿系感染药也不大见效,或暂时有效而屡发,患者医者都颇以为苦。

我的同学周安方对此病多年潜心研究,提出此病的基本病机是“肾虚肝实”,颇能扼其要。对于淋属肾虚,古籍早有记载,如《诸病源候论》说:“诸淋者,肾虚而膀胱热也。”肝实,则概括了下焦湿热、气滞、血瘀三个方面。以此,我在用药上多选制首乌、补骨脂、肉苁蓉、菟丝子、生熟地、淫羊藿、续断、牛膝;湿热首选虎杖(用量2423g),次则海金砂、败酱草、蒲公英、白花蛇舌草、黄柏、苡仁、萆□、石苇;气滞(会阴部胀坠)用枳壳、柴胡、乌药、木香;血瘀(前列腺增生抚之局部肥大或坚硬)用桃仁、山甲珠、琥珀、丹参、皂角刺、当归须、赤芍、益母草、泽兰;血尿加鲜白茅根、鲜车前草、小蓟、蒲黄、滑石、大黄、□草。虎杖既能清热利湿,又能活血化瘀,不可或缺。

虎杖亦多用于诸淋。宋人许叔微《本事方》曾载:用虎杖煎汤,调麝香、乳香少许,治砂石淋甚效。一人之妻患此,每尿时痛楚不可忍,小便下砂石,在溺器中剥剥有声,百治无效,用此方“一夕而愈,目所见也”。前述叶天士医案中所说的古方“虎杖散”,通淋通瘀,可能是用《集验方》(单用虎杖6g为末米饮下),也可能就是许学士此方。此二方之外,叶氏之前古籍中用虎杖者尚不多见。

4.用于代谢紊乱

虎杖有调整胃肠、通利二便的功用,因此我常用它来治疗血糖、血尿酸、血脂、胆固醇高以及单纯性肥胖、习惯性便秘、高血压病等,对于调整机体代谢紊乱,有较好的疗效。

如老友雷兆祥,63岁,体重158斤(身高1.72m),腹大,脂肪肝重度,血脂、胆固醇均高于正常(数字不详),客居广东,常生气。遥寄一方,燥湿运脾,佐以疏肝:虎杖30g,泽泻30g,干荷叶30g,苍术、白术各15g,法半夏15g,厚朴10g,茯苓15g,陈皮10g,冬瓜皮30g,柴胡10g,姜黄10g,郁金10g,另明矾,每天吞米粒大一粒。服药26付,药后大便先是13次,渐减至2次、1次,无任何不适。再度索方,停明矾,原方加赤芍、川楝子、苡仁、丹皮、薄荷、青皮、车前草。15付药后颇适,体重由158斤减至128斤,检查胆固醇、血脂已恢复正常,脂肪肝亦消失矣,遂停药。2002年我返川后曾多次相见,至今犹坚持运动,已戒烟,酒也少喝,每餐八分饱,精神体力均佳,惟体重略有回升耳。

最近在三芝堂治徐某(门诊号215号),女,51岁,有糖尿病家族史,近日查空腹血糖7mmol/L,餐后9mmol/L,甘油三酯3.4mmol/L,血尿酸500mmol/L以上,血压亦偏高,诊脉弦滑,舌淡,苔腻,拟健脾运脂,用首乌、泽泻、干荷叶、冬瓜皮、苍术、厚朴、山楂、丹参、桑寄生、陈皮、法半夏、草决明、苡仁、鸡内金、萆□,14付后加入虎杖、焦三仙。1月后,空腹血糖降至5.6,餐后7.8,血脂1.6,血尿酸正常,血压亦正常。

5.用于黄疸

虎杖有清热活血、利胆退黄之功,常用于胆囊炎、胆石症、急性传染性肝炎等疾患而有黄疸属湿热瘀结者,颇为合拍。

1975年,我在荷兰工作时,侨领董仕敏之妻妹,因胆囊结石在莱顿大学医学院手术,术后第三天,高热,恶心呕吐,腹胀如鼓,手不可近,目黄身黄,便闭,尿黄如浓茶。急请我出诊,荷兰医生坦承手术不成功,以致胆汁溢入腹腔而成胆汁性腹膜炎,除用抗生素外,又在下腹部打孔,用生理盐水冲洗,冲出物呈墨绿色苔藓状。诊其脉,滑数有力,舌质红,苔黄厚腻。证属里热实证,用大柴胡汤加减:柴胡15g,黄芩15g,姜半夏12g,枳实15g,厚朴10g,茵陈30g,虎杖30g,栀子15g,赤、白芍各15g,藿香15g,银花15g,大黄12g。服药后的第3天,高热顿挫,腹胀明显好转,大便日34次,黄疸消退大半,易方调理,不到半月即获愈。出院后腰尚不能伸直,头发脱落一半。此我在国外工作时所遇到的最重的病例,事过多年,犹历历在目。事后荷兰医生对病情迅速缓解颇感惊讶,并表示在莱顿大学急腹症用中药还是第一次。

虎杖用于胆石症的病例颇多,兹举一例:

李某,女,55岁,航天部五所。1997613日来诊,患胆囊结石,有数枚,最大者0.8公分,右上腹、右肩胀痛不适,脉沉弦,苔微腻,大便干结。我用金钱草配虎杖、木香、柴胡、山楂、丹参、郁金、鸡内金、草决明、枳壳、威灵仙、赤白芍、香附,断续服药3个月,年底复查结石之大者已消失,但仍有泥沙状细小结石,且时有轻微疼痛,坚持再用10余剂,其痛如失,再检查小结石已不复见。

6.用于痤疮

痤疮粉刺,多由脾胃湿热挟痰血痰浊而成,好发于青春期男女,多发于面部,也有见于胸背及臀部者。其治以清热解毒,活血化瘀,化痰散结为主。我常用虎杖、白花蛇舌草为主药,配以银花、野菊花、丹参、黄芩、连翘、紫花地丁、白芷、赤芍、牡蛎、天花粉、僵□、生甘草。14付为一疗程,可连用13个疗程。轻者只用虎杖20g、白花蛇舌草30g。开水泡后代茶,大都可在12个疗程内显效,惟囊肿性、硬结性或形成窦道、瘢痕者需要更长时间治疗,同时还须配合外治法。 

 枸杞

枸杞在我国大部分地区,荒野河滩,几乎处处有之。但吾蜀所产,其果实既小,颜色呈橙黄色,也不甜。宁夏产枸杞子,最大者长可近寸,糖分也多,颜色深红,为正宗产品。中医处方中有写“甘杞子”者,是因为宁夏古属甘州的缘故。

枸杞属茄科落叶小灌木,植株高可二、三尺,但也有大者,西苑至颐和园之间同庆街有一家门口栽种的枸杞,就高逾二、三米。汪曾祺先生在一篇文章中说甘家口有一棵枸杞高一丈多,一到挂果的时候,一大丛绿叶像瀑布般倾泻而下,枸杞子则如红宝石般闪烁其间。我在1997年曾寓居甘家口半年多,携妻女溜弯时曾留心找过,都不曾找到。后来读沈括《梦溪笔谈》,说陕西枸杞竟有“高达丈余,大可作柱,叶长数寸者”,那恐怕就是“枸杞王”了。

枸杞子性平味甘,《神农本草经》说枸杞“苦寒”,是就整株而言。李时珍说枸杞叶味苦甘而气凉,根味甘淡而气寒,子则味甘气平,诚是。

枸杞子是著名的滋补强壮药,古方龟鹿二仙胶、左归丸、右归丸、还少丹皆用之。以其性平,故为平补之品,凡精血不足者,无论阴虚阳虚皆可用。古有“去家千里,无食萝摩、枸杞”之说,遂使人误以其为壮阳之药,实不足凭也。今在宁夏,其鲜者可作水果食用,就是明证(当然不能吃得太多)。叶天士说“王道无近功,多用自有益”,枸杞子之补,乃属“王道”无疑,危急之时,不能拿它救命,但补益精气,强壮身体,自有其潜移默化之功,所以李时珍把它的作用归于“精不足者补之以味”一类。今日临床,枸杞子常用于糖尿病、慢性肝炎、肝硬化、萎缩性胃炎、肺结核病、贫血、神经官能症等慢性疾病,证属肝肾亏虚,症见头目眩晕、腰膝酸软、面色苍白或萎黄、遗精阳痿、视物昏花者。现代研究证实枸杞子确有促进免疫功能、增强抗病能力、促进造血功能、升高白细胞、保肝、降糖的作用以及促进生长的作用。

枸杞苗叶,名“天精”,亦供药用。天精味甘而苦,有清热毒、散疮毒、除烦热、健胃之功。我的家乡川北一带,每到春天,人们便采其嫩芽(当地叫作“狗地芽儿”)作菜,炒食、凉拌均佳。但为什么叫“狗地芽儿”呢,多年以来我一直不明白,后来才想到这可能是“枸杞芽”的误读,再想一想,“枸”是枸杞,“地”则是枸杞的根“地骨皮”。最近有人研制出一种保健药“仙人杖茶”,即用枸杞叶作茶。“仙人杖”乃枸杞之别名,但竹笋欲成竹时枯死者也叫仙人杖。我在刘民叔《鲁楼医案》中见过,但不知他用的是哪一种“仙人杖”?吾当起刘前辈于地下而质之。

枸杞根皮,名“地骨”,即中医处方中的“地骨皮”。地之骨,似言其根之深也。吾蜀中医耆宿熊寥笙老先生说“其(枸杞)根直达黄泉,得地之阴气甚厚,是以性寒凉,长于去痨热,退虚热”。我不明白老先生说的“黄泉”是什么地方,但他说的药效却是极对的。地骨皮长于泻肾火,治有汗之骨蒸潮热,亦能清肺中伏火,治肺热咳嗽咯血。近时药理研究更认为地骨皮除有显著的解热作用外,对高血压、高血脂、高血糖均有一定疗效。

地骨皮入药,清肺肾之热,一般常用量为15~25g。蒲辅周老先生治疗阴虚血热而致的月经过多或崩漏,用鲜地骨皮120g(干者减半)□瘦肉吃。他认为地骨皮凉而不凝,不伤胃气,所以用大剂量也无妨。

附录:

丁兆平、王春娟二位先生对拙作《枸杞》一文中“中医处方中有写‘甘杞子’者,是因为宁夏古属甘州的缘故”的说法提出批评,他们的意见是对的,不惟指我错谬,而且丰富了我的知识。我谢谢他

 鸡血藤

鸡血藤,《本草纲目》未载,始见于赵学敏《拾遗》。清人用鸡血藤似不太多;即用,也多用于“活血”、“去瘀”、“通利经脉、“治手拘挛麻木”,今人在实践中发现它养血补血作用也不错。

20世纪60年代中期,友人任和平先生的妻子患白细胞减少症,问我有什么好方法,我说药店里有鸡血藤浸膏片,不妨一试。药仅0.31瓶,10瓶才3块钱。服至一半,再复查,白细胞居然由2000升至4000,我们都很惊喜。从此,凡遇白细胞减少,我即用鸡血藤浸膏片,观察多例,效果不错。80年代初,贵阳毛某的妻子因肺癌专程到北京接受放射线治疗,当时患者的白细胞也只有2000,我让她服鸡血藤浸膏片。一个疗程下来,患者前胸后背都烤焦了,苦不堪言,但白细胞反而升到3000,毛某夫妇也都认为能有如此血象,系鸡血藤之力。

兹录近年治验一例:

王志新,女,65岁,19981015日初诊。患者既往有糖尿病病史,极易疲劳,白细胞长期在3000以下,虽用过多种升白西药,亦不见升。舌淡,脉细弱,拟益肾填精,补气养血:鸡血藤40g、黄_35g、当归10g、鹿角镑20g(先煎)、熟地10g、山萸肉10g、补骨脂10g、菟丝子15g、仙茅10g、巴戟10g、淫羊藿12g、杜仲15g、太子参20g、白术12g、山药30g、防风6g、女贞子20g、白芍10g、山甲珠4.5g(3次冲吞)

113日复诊:服药半月,白细胞升至3800,精神体力均好转。原方加阿胶10g(烊,冲)20服。

按:以上是此病例的原始记录,由于是门诊病例,故较为简略。汤方中用鸡血藤,是因为目前买不到鸡血藤浸膏片,如用片剂,或鸡血藤胶(四川有产),效果当更好。鸡血藤配山甲珠粉,在升高白细胞上可能有协同作用。

百合

1970年夏,我在甘肃南部碧口电站作医生。适值隆冬,开山的炮声此起彼伏,群山震动。随著泥沙石块滚滚而下的,有很多酷似洋葱头的鳞茎。民兵拾来问我这是什么?由于没有茎叶和花,我也认不得,乃剥下几片,夹在信中求教于南京叶橘泉先生。不久,回信寄到工地,叶老说是百合。

惭愧,惭愧──我的家乡百合就很多,尤其在剑门关一带的山崖上,百合的长势特别好,花开时,满山皆白,有的花竟至一尺长!农家庭院亦多种植之,既作药用,又可供观赏。恕我孤陋寡闻,当时还不知道百合能作菜吃。20世纪80年代我去兰州、敦煌讲学时,始读到地方志上有关百合的记载:“兰州百合,大可盈掬,洁白如玉,瓣肉肥硕,香甜可口,佳蔬良药”,并第1次吃到肉片炒的百合。如今,北京可以买到真空包装的兰州百合,“西芹百合”更是大小餐厅的一道名菜了。

百合味甘,性微寒,有清热养阴、润肺宁神之效,多用于热病后期,余热未尽,或忧愁思虑,郁久化火伤阴而神思恍惚(《金匮要略》称之为“百合病”,近似于神经官能症、_),亦用于久病干咳,痰少,肺虚有热者。百合滋而不腻,补而不峻,清而不凉,然须多服、久服始效。此外,百合尚有止血作用,《济生方》百花膏(百合、款冬花)即用来治久咳咯血;《食物本草》治肺热咯血,用鲜百合捣汁和水饮之;近贤姜春华先生自拟百合片(百合、白芨、百部、麦冬、天冬、丝瓜子)治疗支气管扩张咯血,有著效。

半夏

在我家乡的麦地里,半夏(俗称“麻芋子”)甚多,三叶,茎长不及尺,半夏其块茎也。拔起,去茎叶,在淘洗时撞去粗皮,晒干,即生半夏。麦黄在旧历五月,正值夏季的一半,故有“半夏”之名。 

半夏的传统加工方法,是用米泔、石灰、明矾、甘草加水反复浸泡,或仅用明矾水浸泡,不仅费时费工,更重要的是损失了半夏的药效。曹颖甫《金匮发微》说半夏久经浸泡,是去精华而留渣滓,如欲立止呕吐,岂能得哉。我治呕吐、恶阻、痰饮、痰核、瘿瘤、失眠、痞满、眩晕,当用半夏者,都用生半夏,在四川工作的十数年间,从没出过问题,只有一次,我的学生把生半夏另包,嘱病者加生姜一块先煮半小时,病者是个老太太,回去以后竟然忘了,且误以为是贝母(半夏去粗皮后洁白如玉,故又有“水玉”的别名),自作主张,冲而吞之,咽喉旋即发麻,指天划地骂了我半天。我也亲自嚼过生半夏,起初淡而无味,只觉得有些粘牙,继则咽喉发麻,约一、二小时始缓解。

我用生半夏的方法是:将生半夏与茯苓、生姜一起捣烂如泥,文火先煎半小时,尝一尝,不麻口了,再下余药。

生半夏的用量一般在10g左右。我在北京曾治疗一例溃疡病兼幽门梗阻的患者刘念,呕吐得很厉害,我在处方中用生半夏15g,病家去同仁堂取药,药师说:哪有生半夏用这么大量的,一定是医生忘了打小数点,径自改为1.5g,服后效果居然也不错。

生半夏用于妊娠剧吐有卓效,而且并不碍胎。我家乡县医院有一位年轻的西医外科大夫,其妻妊娠剧吐,吃食吐食,饮水吐水,经多方治疗仍不止,一筹莫展,已数日矣,看到我的一篇题作《半夏小识》的文章(当年县科委编印的一本小册子),遂用生半夏10粒,打碎,加灶心黄土60g,浓煎与服,结果药未尽剂,呕吐立止。如今他的孩子已经上大学了。

1993年春夏,我在马来西亚色兰半州泰安堂坐堂,有位妇女叫山色拉的,28岁,妊娠二月余,恶心呕吐,食不下,食后腹胀,左胁痛,脉弱滑,舌淡,我用六君子汤少加柴胡、芍药,方中用生半夏10g,三服后吐止,胁亦不痛矣。乃去柴芍,并停用生半夏,又吐,乃再用之,三服吐止,易方调理而安。

20世纪70年代初我在甘南碧口采药时,曾采到过与三叶半夏不同品种的掌叶半夏与水半夏,掌叶半夏的块茎大如芋艿,我们也当半夏使用。最近见到上海有人用掌叶半夏治疗肿瘤,并已初见成效,北京的大小药店却没有这味药。

防风

防风又名“屏风”(《本经别录》),李时珍说“防者,御也,其功疗风最要,故名‘屏风’者,防风隐语也。”为什么要用隐语?恐怕是江湖医生为了渔利的缘故,就像古方“举卿古拜散”一样,不过是“荆芥”二字的谐音而已。

防风有发汗、止汗的双相功能。发汗、辛温解表剂中常用它,因其有辛温发散之功而不燥不峻,向有“风药中之润剂”的称誉,代表方如大家熟知的荆防败毒散、五虎汤(荆芥、防风、羌活、苏叶、白芷),《证治准绳》防风汤(防风、葛根、桂枝、当归、秦艽、茯苓、杏仁、黄芩、甘草、生姜)等。此外亦多用于风寒湿□,《百一选方》之蠲□汤,《千金方》独活寄生汤,方中都有防风。止汗,则早见于宋人方书,如《易简方》用防风、川芎、人参为末,治“睡中盗汗”;《仁斋直指》龙胆散用龙胆草、防风为末,治“盗汗有热”,李时珍《本草纲目》用防风去芦为末,每服二钱,浮小麦煎汤送服,或防风用麦麸炒过,猪皮煎汤下,并治“自汗不止”,皆可为例证。也正因防风有止汗的功效,所以“玉屏风散”以防风与黄_、白术相配,用以治疗自汗。后来叶天士移用此方治疗脾肺气虚,皮毛不固之“数数(频频)伤风。”从来论者咸以为方中防风的作用是“引黄_至表”,“助黄_达表”、“防风系黄_白术达表之引经药。”黄_本有达表固表之功,未必一定要借防风才能达表,白术也能走表,仲景治风湿在表即有麻黄加术的先例。

防风是风药,风药皆升,且其色黄、味甘,及肝脾经,其性又柔和,故叶天士用补中益气汤,每嫌升麻太过,多以防风代之。至于痛泻要方之用防风,其用意也在于升健脾阳

 柴胡不劫肝阴 

“柴胡劫肝阴”之说,出周扬俊《温热暑疫全书》。说是他的老师林北海说的。至叶天士援引此说,王孟英大肆渲染,影响乃巨。柴胡性味苦平,何以能劫肝阴?大概是因为柴胡的升提,但今人实验研究:单用柴胡、升麻,并无“升提”作用,单用参、耆,有一定的“升提”作用,参、耆、升、柴同用,始具明显的升提作用。章次公先生曾根据《本经》柴胡“推陈致新”、“去肠胃中结气”等记载,并考证《千金》用柴胡65方,《翼方》35方,《外台》54方,《本事方》11方,结合自己的用药经验,认为柴胡功用有三,除解热外,还有祛瘀和泄下作用。《章次公医案》曾用大剂量(3060克)柴胡治热病,谓其“退热通便,稳当无比”。且常与葛根同用,颇不以“柴胡劫肝阴,葛根耗胃汁”为然。姜春华老师说他常用柴胡治外感高热、肝病、胆道疾病及妇女月经不调,即使大量长期使用,也未发现柴胡劫伤肝阴的副作用。相反,柴胡有保护肝脏的作用,且能降低转氨酶,已为药物实验及临床实践证明。应该说柴胡劫肝阴之说,是前人对于柴胡的一种误会。

附:南北柴胡俱用根,浙江、江苏、上海则用带叶的茎,吾蜀亦用柴胡茎叶,唐容川《本草问答》谓四川梓潼所产柴胡最佳。这种柴胡我采集过,茎深绿色,高一二尺,叶狭如竹叶,故又名竹叶柴胡,春天开小黄花,根极细小,不入药。

 蜂房治尿床有特效

蜂房有强阳起痿、开□止痛之功,常用来治疗阳痿、□证、鼻炎、龋齿痛、肿瘤、远年咳嗽。吾师朱良春先生经验,用于顽固难愈的尿床尤具特效。其方法是将蜂房(中药店有售)100g,剪碎,放铁锅中慢慢加热,直至松脆时趁热碾成细末,每日早晚各服4g(可混入白糖开水中冲服)。

成人尿床是很痛苦的事,记得三十多年前,我在甘肃碧口工作时,有一同事,从小患此病,偏偏此君又天生奇懒,尿了床,不洗不晒,以至室内尿气冲天,人皆掩鼻。他自己也是做医生的,用过肾气丸、缩泉丸之类,毫无用处,因此对于治疗失去了信心。

我过去治疗此病,也颇下过一番功夫,有效者少,不效者多,或暂时有效,停药又犯。后来在补益脾肾方中加甘草、麻黄、龙骨、效果好一些,但也不理想。后来读我们四川中医耆宿李斯炽先生的一本书,发现李老有一单方:公鸡肠一具,洗净,加调料□汤吃,试用以后,有一定疗效,但因为加工麻烦,又要天天吃,除非开饭馆的,否则哪有那么多鸡肠?加之北方人本来就不喜吃肠杂,所以观察到的病例很少。

1998年春,我与朱老在厦门海外中医培训中心讲学、门诊,当谈及此病时,朱老说不妨用用蜂房散。一年前,有一高中女生宗某来诊,患尿床二年多,花了很多钱都没治好,心情之压抑自不待言,且因此而无法住校,学习成绩下降。我即用蜂房散,服药当天即无尿床,观察至今,其间仅有两次尿床,基本治愈,患者及其父母均大喜过望。

锅巴焦

在没有电饭煲之前,哪家煮饭不糊几次锅?这糊了的锅底,就是“锅巴焦”,四川人叫“焦锅巴”,江南则叫“焦饭滞”。

虽然《本草纲目》不载,民间以焦锅巴入药则久矣。此物有和中、健脾、消食、止泻之功,或以水煮成焦锅巴粥,则焦苦之味全无,竟成焦香可口之味;或以之为细末,13次,每次1(10g),开水送服,其效奇佳,不花一钱,无任何毒副作用,可以放心地用,勿以其为寻常易得之物而轻贱之。

解放前,吾乡有一位姓高的,在成都做生意蚀了本,搭“黄鱼”车到了绵阳,两手空空,颇以没有回家的路费发愁,忽然听说当地许多小孩子患腹泻,延医吃药,全然不效。他灵机一动,想起蒲辅周先生告诉他的一个单方来,便在饭铺里讨些焦锅巴,晒干,研细,包成10g一包的小包,沿街叫买,居然吃一个,好一个。他由此而赚到路费,风风光光地回了梓潼。

《蒲辅周医疗经验》(1976,人卫版)载:黄金膏(又名锅焦丸),即以焦锅巴为主药,辅以山楂、神曲、砂仁、鸡内金、莲子之类,谓“此方性味和平,无论男女老幼,中虚脾弱,肌肉消瘦,久患下利(腹泻),或大便不成形,俱可久服”。由此可证上属传闻是有其依据的。清代《种福堂公选良方》也有一张方子叫“玉露霜”,用陈米锅焦500g,炒白术60g,陈皮45g,莲肉、苡米各120g,糯米、绿豆各500g,均炒熟,研粉,每服60g123次,滚开水调服,主治老人脾虚气弱,食少便溏。与叶天士同时的缪遵义的“四五培元粉”(百合、芡实、山药、莲肉、苡米、谷芽、麦芽、神曲、砂仁、粳米、焦饭滞)也用它(见《清代秘本医书四种.松心医案笔记》)

锅巴焦入菜,即有名的“锅巴肉片”,这道菜又称做“天下第一菜”。其做法是将锅巴焦糊的部分温水浸后除去,晾干,放油锅中炸酥,然后迅速地浇上肉片、滋汁──哗啦啦一声,香味四溢。于是,在抗日战争期间,生活在大后方的生性幽默的四川人,又给这道菜另起了一个名字:“轰炸东京”。

十大功劳.苦丁茶.目木

十大功劳,《本草纲目》无载,大约从清代开始才有人使用,由于药用部分为其叶(也夹杂一些果实),所以处方又作“功劳叶”。

功劳叶长于退虚热,是因为它性味苦寒,既具清热除蒸之力,又具一定的滋养作用,所以阴虚内热者用之颇宜,既无地黄的峻补与黏腻,又非黄柏之有泻无补。我常用功劳叶治疗糖尿病、肺结核病属于阴虚内热,证见颧红,心烦,潮热,盗汗,舌质红,脉细数者。汤剂用量一般以2030g为宜。

十大功劳的根、茎,药店无售,而药用价值更大,因含小_碱,有较好的清泻湿热的功效,草药医多用它治疗痢疾、肠炎、黄疸以及目赤肿痛。20世纪70年代初期,我在甘肃电站工地作医生,适遇当地痢疾流行,同事许万谦大夫用氯霉素、合霉素乏效,我即携众前往碧峰口,采掘到大量十大功劳根、茎煮大锅药,作治疗及预防之用,收效奇佳。

十大功劳常与枸骨相混。前年冬天,我在江苏南通小狼山酒店的鱼池旁,看到形态相近的十大功劳和枸骨各一株,仔细比较,前者叶阔,浆果卵圆形,暗兰色,被□粉,后者叶小,果实则呈鲜红色。二者虽科属不同,一属小_科,一属女贞科,但因其形态、作用都相近,所以常常混用。如我读张路玉《本经逢原》时发现,张氏就把枸骨叶混同于十大功劳了。

枸骨叶或功劳叶,经蒸压过后,即为苦丁茶,行销于北京、安徽、浙江。而四川、贵州之苦丁茶,则多用女贞叶。两种苦丁茶之别,在前者浸泡后其味苦劣,很难喝;后者虽然也味苦,但苦后微微回甜,口感稍好一点。

90年代中期,我在欧洲工作时,见十大功劳、三棵针、小_等小_科植物几乎遍布公有绿地及私家庭院,其植物形态与我国所产殊无二致,且在风雪中亦不凋谢,一串串紫色、红色的浆果,在白雪的掩映下晶莹可爱。不过欧人仅拿它们作观赏之用。我介绍给当地一位医师,用小_的根洗净煎煮,过滤后洗眼治目赤肿痛,效果很好。我告诉她,在日本,小_的别名就叫“目木”。

泡参

在马来西亚泰安堂工作的时候,看见药柜里用中文大书“泡参”二字,大吃一惊,请药工拿给我看看,始知不过别直参而已,并不是我家乡出产的泡参。在四川,处方开泡参没问题,但一出川,特别是在北京,你再开泡参,药店的人准会说“没有”、“不知道是什么药”。其实泡参在北京也是有的,不过叫“南沙参”罢了。

南沙参的功用,《中药大辞典》(江苏新医学院编)谓:养阴清热,祛痰止咳,治肺热燥咳,虚劳久咳,阴伤咽喉疼痛。这恐怕弄错了,因为养阴清热云云,乃北沙参的功用也。张山雷说“今市肆中北沙参坚实而瘦,南沙参空松而肥,皆微甘微苦,气味轻清而富脂液,故专主上焦,清肺胃之热,养肺胃之阴,性情功用,无甚区别。”(《药品正义》)张先生的意思是二者功用差不多,其实,南沙参与北沙参应该是两种药:?科属不同:南沙参属桔梗科,北沙参属伞形科;?性味不同:南沙参甘淡,性平,北沙参甘寒;?功用不同:南沙参补肺脾之气,适用于脾肺气虚,倦怠乏力,食少,自汗,舌淡,脉弱者;北沙参善养肺胃之阴,适用于热病后期或久病阴虚内热,干咳,痰少,低热,口干,舌红,苔少,脉细弱者。此外,就二者质地而论,北沙参坚实,南沙参空疏,故按唐容川的说法,坚实者用于养阴,空疏者用于补气。

我不知道前人是怎么划分南北沙参的。如以南北为地域概念,则南北沙参在我家乡四川都产。我前不久还在电视上看到川北山区药农一背兜一背兜地卖北沙参的情景;至于南沙参,从原植物到药材,我见得更多,我亲自采集过的南沙参,恐怕不止100斤。因此,在这里我斗胆地建议今后处方用“沙参”者,即是北沙参;而南沙参,则可改称“泡参”,以示区别。

犹忆1968年,我在北京拜访乡前辈蒲辅周先生,当谈及泡参时,蒲老说:这是味好药,其味甘淡,可补脾肺,其体空松,补而不壅。虚人外感,用参苏饮、人参败毒散一类处方时,改用泡参,不仅价钱便宜得多,而且更好在不致助邪。当时我说:泡参毕竟力薄。蒲老说:不然,可以多用点嘛。他说他在成都时曾治一妇女血崩(功能性子宫出血),属脾不统血,家贫无力购人参、党参,用归脾汤加减,方中用泡参至四两(120g),一剂见效,二剂血止,可知其补气摄血的效果也很不错的。

马勃

唐代文学家韩愈曾说:“牛溲马勃,兼收并蓄。”牛溲,即牛尿,但也有释为“牛遗”,即车前草的;马勃则属菌类。以“马”为名,据李时珍说,只是取其“大”的意思(见《本草纲目.马兰》条)。的确,在汉语里,诸如“马路”、“马褂”,也都是言其大,和“马”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马勃能有多大?我在四川山区工作时,曾见到过一堆土豆大小的新鲜马勃,采回来,去掉有点儿韧性的表皮,烹而食之,口感比豆腐还要细嫩。及至几十年后,我在荷兰乌特勒支市度假村的丛林里,见到的马勃则大如人头。记得寇宗□说马勃“有大如斗者,小者如升杓”,可以证明所言非虚。不过,身在异国他乡,不敢贸然食之,只拖起一个来照了张相。

马勃出土后不几天,经太阳一晒,即化为尘粉,颜色也由浅黄、乳白而变成深褐色,药用的马勃就是这些尘粉状物。

马勃辛平无毒,有清肺、解毒、散热之功,东垣名方普济消毒饮(治大头瘟,即腮腺炎)就用它。寇氏方单用马勃,拌以蜂蜜,如丸大,含化,治喉□咽痛。此外,还有人用它来治疗久咳、失音、吐衄,外科则用它外用治疗疮疡久不收口者。已故名中医章次公先生曾独出心裁地用马勃吞服治疗胃溃疡或糜烂性胃炎,可能就是受到了马勃外用治疗疮口不敛的启发吧。

梓树常有“木王”的美誉,其木材可作家具及雕版刻字之用,所以木匠又称作“梓匠”。虽然现在早不用木刻版书了,稿成交给出版社,我们仍然沿用古人的说法:“付梓”。桑梓,指故乡,可见古人不仅植桑,而且种梓,这两种树当时应该是极为普遍的。今天桑树还很多,知道梓树的人可不多了。我的第二故乡是四川省梓潼县,即是以“梓树潼水”而得名的,但故乡的人差不多都不知“梓树”为何物,见之,则呼为“豇豆树”,以其下垂的果实长达尺余,略似豇豆荚也。梓树在我国大多数省份均有产,欧洲也不少,我在荷兰乌特勒支市工作时,即见市郊有很多梓树,大可合抱。

梓白皮见载于《神农本草经》,记载很简略,只说它“味苦寒,主热,去三虫”。张仲景《伤寒论》麻黄连翘赤小豆汤(麻黄、连翘、杏仁、赤小豆、生梓白皮、甘草、生姜、大枣)治“伤寒瘀热在里,但头汗出,小便不利,身发黄”。瘀热在里,不从汗解,故发黄。方用麻、杏、生姜发散于表,赤豆、连翘、梓白皮清热于里。梓白皮在方中的作用是清利湿热。近人推广此方之用,治疗湿疹、荨麻疹颇效。

梓实入药见于近贤叶橘尔《现代实用中药》一书,谓有利尿作用,用于急性肾炎水肿。《四川中药志》用梓实与梓白皮、玉米须配伍,也有单用梓实15g,水煎服治浮肿的。但现在药店无梓实与梓白皮,却用桑白皮代之,仲景奔豚汤用的李根皮,药店也不配售,也只好代之以桑白皮。可伶前人许多好的经验用药,就这样被现在的药店一一地拒之于门外了,“木王”也不能幸免。

淡菜.牡蛎

淡菜,是海产贻贝的肉。江浙、福建、广东等沿海地区的人几无不知淡菜可煲汤吃者,内陆省区知道它的人恐怕就不多了。

淡菜性咸温,味淡,富有营养,为补肝肾、益精血之佳品,可用于头晕、盗汗、遗精、阳痿、腰痛、脚弱、脱发、妇女崩漏带下等虚弱病证。

早在唐宋时期,中药文献中即有关于淡菜的记载。清代叶天士常用淡菜入药,如《临证指南医案》肝风门沈案、胡案即用淡菜配伍地黄、阿胶、白芍、萸肉、茯苓滋养肝肾,平熄肝风;同书眩晕门田案用淡菜胶配龟版胶、阿胶、熟地、萸肉、茯苓、石斛滋补阴血、息风定晕;虚劳门蒋案、朱案、金案也用淡菜,并且在金案中指出:“重镇以理其怯,填补以实其下,血肉有情,皆充养身中形质,即治病法程矣。”(徐灵胎对淡菜入药颇有微辞,是他的保守思想在作怪,未足为训也)。后来,吴鞠通《温病条辨》有小定风珠一方(生鸡子黄、阿胶、龟版、童便、淡菜)治疗温病后期,阴液亏耗动风,“既厥且哕”,并谓淡菜生于咸水中而能淡,外偶内奇,有坎卦之象,能补阴中之真阳,其形翕阖,故又能潜真阳之上动。实则淡菜合阿胶、鸡子黄填补精血,合龟版、童便则滋阴而潜阳,引火下行而已。

淡菜滋养阴血与龟鳖同功,且其味淡而鲜美,又不滋腻,不上火,价又廉,可以之入汤药,也可煲汤作食疗,惟须多食、常食,始克有济,以“王道无近功”也。一般用量每日量3050g,用温水浸泡20分钟,洗去盐味及泥沙即可。

牡蛎

19941996年,我在荷兰欧洲中医进修培训中心任教。当讲到中药牡蛎时,有位叫玛丽塔的学生问我:牡蛎有没有滋养强壮作用?我说:没有。牡蛎敛阴潜阳,只用于止汗、涩精、化痰、软坚。她说:你讲的牡蛎,只是牡蛎的外壳,准确地说应该称“牡蛎壳”,而牡蛎的肉,在欧洲始称为“牡蛎”。既然是可食的肉,就应该属于“血肉有情”之品,具滋养强壮作用。她言之成理,我点头称是。在中国,古昔皆习惯地称“牡蛎壳”为“牡蛎”,牡蛎的肉,则称之为“蛎黄”。《本草拾遗》说蛎黄煮食“主虚损”,《医林篡要》谓其“滋阴养血,清肺补心”,确有强壮补益之功。教学相长。外国学生多能像她这样独立思考,使我亦获益不小。

橄榄.藏青果.金果榄

橄榄是橄榄科橄榄的果实,新鲜者其色碧绿,故又名“青果”。入药亦称“青果”。嚼之,其味苦涩,久而回甜,因而又有“谏果”、“忠果”之名,取“忠言逆耳,事后才觉得很对”之意。此药有清肺、利咽、生津化痰解毒之功,诸家本草谓:

1.开胃、下气、止泻。(《日华子本草》)

2.嚼汁咽(之)治鱼鲠(鱼刺鲠喉)。(《本草衍义》)

3.平肝开胃,润肺滋阴,消痰理气,止咳嗽,治吐血。(《本草再新》)

4.主鱼(即河豚)毒。(《食疗本草》)

5.治咽喉痛,咀嚼咽汁,能解一切鱼鳖毒。(《本草纲目》)

6.主消酒。(《开宝本草》)

7.风火喉痛,喉间红肿。(《王孟英医案》)

8.治急性菌痢。外用治湿疹等急性炎性渗出性皮肤病。(《中药大辞典》)

9.咽候肿痛,咳嗽痰中带血。(《四川中药志》)

10.肠风下血。(《本草求真》)

11.治心痛、胃脘痛。(《本草求原》)

12.治崩漏,清肝肺热,除痰降火。(《双乐室医集》)

13.治一切喉火上炎,大头瘟症,能解湿热,春温。(《滇南本草》)

《王孟英医案》青龙白虎汤,即用橄榄、生萝卜水煎服。橄榄“清足厥阴内寄之火风,而靖其上腾之焰,”萝卜“化手太阴外来之燥热,而肃其下行之气”,“合而为剂,消经络留滞之痰,解膏梁色面之毒,用以代茶,则龙驯虎伏,脏腑清和,岂但喉病之可免耶?且二味处处皆有,物异功优,久任无弊,实能弭无形之患,勿以平淡而忽诸”。现代药理研究证实,萝卜中含有抗病毒的活性物质干扰素诱生剂,证明王孟英说此方不仅可以治疗喉病,而且对呼吸系统、消化系统由风、火、痰、毒而致的疾病也有预防和治疗之效,是既有实践依据,又有预见性的。三十多年前,我和蒲志孝师兄就用此方作大锅药预防呼吸道传染病,此次“非典”流行,我又在《肺炎之我见》一文中向读者推荐此方,花钱少,又无副作用,用它来“弭(清除)无形之患”,不是很好么?

和橄榄同有“青果”之名,且功用相似的,则是藏青果(又名“西青果”),为使君子科植物诃子的幼果(未成熟者)。目前市售的藏青果有两种,一是从尼泊尔经西藏进口的,一是国产的。二者的区别是前者较小,其形不规则,后者较大,更像橄榄(两头小,中间大)。藏青果与橄榄虽然科属不同,性味却很相近,文献记载有清热生津,治扁桃体炎、急性肠炎、菌痢、肺炎、喉炎之效,说明其功用也相似。藏青果成熟的果实即诃子,传统用来治疗久咳、久泻的,但现代文献却有治大叶性肺炎(配瓜蒌、百部)、菌痢、白喉带菌者的记载,前人也有“诃子下气,以其味苦而性急喜降,经曰‘肺苦急,急食苦以泄之’,谓降而下走也,气实者宜之。治肺气因火伤极,遂郁遏胀满,盖其味酸苦,有收敛降火之功也”(《本草衍义补遗》)的认识。由于如此,青龙白虎汤中的橄榄(青果)如无,径用青果或诃子代之,也是可以的。

金果榄则是防己科植物金果榄的块根,形状扁圆,略似橄榄,性味苦寒,无毒,其作用亦与青果、藏青果相近而清热解毒之力更强,常用于咽喉疼痛、急慢性肠炎、菌痢、腮腺炎、上呼吸道感染、口腔炎、流感、急性支气管炎、肺炎、伤寒、胆道感染,有显著的退热抗炎的作用,惟脾胃虚寒者忌之。

白屈菜

白屈菜属罂粟科植物,苦,微寒,是镇痛良药,常用于胃痛、肠痉挛,对胆囊炎、胆石症尤有殊功。

我在荷兰北部城市斯富伦的街头,曾见当地人摆的草药摊,药品都很干净,切得细细的,装在玻璃罐里,但似乎很少有人光顾。我曾问摊主:胃痛吃什么草药好?他们很热情地拿出一撮草药来,但切烂了,看不出植物形态。后来有人告诉我,那是白屈菜,荷兰有名的胃药“乐得胃”就用它和小苏打配方。回北京后,一次我去京郊黑龙潭旅游,逢一京郊农民,当时已是景区的管理人员,他一路走一路和我聊天。他说他认识很多草药,说着说着,就从路边拔起一棵草来,说:这是白屈菜。白屈菜茎高尺余,开黄色小花,叶面淡绿,背面呈白色,断其茎,则有金黄色稠液汁流出。

我曾在门诊治一中学退休教师名何全秀者,患结肠炎,腹痛腹泻,我在方中用了白屈菜15g,她跑了好多家药店都说没有,后来不知在哪里买到了。白屈菜的止痛作用似不在延胡索之下,而且文献记载它还有清热解毒、退黄、利水之效,用于肠胃疾患,就更为合拍。

红铅

读清人吴天士《医验录二集》(《新安医籍丛刊.医案医话类(二)》,程亦成等点校,安徽科技出版社,1987)药伤气绝症汪姓案,有云:

余藏有红元数分,为制丸药佐之。

点校者注谓“红元,疑是上等红砒之别称”,不觉骇然。“红元”之“元”,当是“铅”字之假借,“铅”,读yun,南方人过去都读这个音。“红铅”是古代方士的用药,不知点校者怎么会想到这是“上等红砒”?如果真用红砒合药,会出现什么样的后果?即以这一病例言之,正气将绝,无论如何,也断无用“红砒”之理。点校、注释古书,尤其是动关人命的古医书,一定要慎重,“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做学问的准则,千万不可如此轻率。

红铅是什么药?现在可能知道的人不多了。它就是女性的月红,室女初潮之月经,谓之“先天红铅”,俱载于李时珍《本草纲目.人部》,不过李时珍对此是持批判态度的。他认为这都是邪术家所为,是“巧立名色”,以邪术鼓弄愚人,而误以为服此即可“采阴补益者”,更是愚不可及。郑重地写道“凡红铅方今并不录”。

由此而联想到明史三案中的“红丸案”,明光宗朱常洛服鸿胪寺丞李可灼所进的红色丸药后暴毙,此丸药即是以“红铅”为主药的。先前我曾想李时珍对“红铅”的态度,似与此案有一定关系,但一查证,他死于万历21年(公元1593年),其后27年才有红丸案出来。 

 

学方四境界

初学医时,听老师讲,邻县有一老医,一辈子用一张荆防败毒散,几十年盛名不衰。中年来北京后,又见老前辈中,有毕生用一方加减者;也有专攻某一病,只要是那个病,便用一张固定方者。读书读得多了些,见古人也有这样的,薛立斋、高鼓峰便是。《薛氏医案按》全部的方加起来不过20来首,用得最多的是补中益气汤,六味、八味地黄丸。高鼓峰《四明心法》以25方统率万病。曹颖甫、陈逊斋两先生都是治《伤寒论》的大家,曹先生非仲景方不用,对清代温病学家之用桑叶、菊花深恶痛绝;陈先生则宣称“用仲景方以不加减为可贵”。对于这些,我一向是不以为然的。前人的好见解、好经验,我要学,但不学他们的狭隘与偏执。

我在湖南、河北讲学时,大学生们问我:方剂重要不重要?临床究竟要掌握多少方才好、我说:方是理法方药的一个部分,岂有不重要之理!就大学教材而言,200多个处方,初入门墙,也就够了,当医生以后,恐怕还得增加一倍吧。

学生听了,纷纷咋舌。又有人间我:你会多少方?我不能答,没有算过,不能在这些可爱的年轻人面前吹牛。但我告诉他们:南京有位樊天徒先生,知道一万首处方。

学生再问:临床都用得着吗?记那么多有什么用呢?问得也有道理。于是我向他们谈了我学习方剂的一些体会,我称之为“学方四境界”。 

必须记住一些名方及常用药。大学教材的选方还是比较精的,各方面有代表性的方子差不多都选了。二三百方不算多,对于年轻人,要记住这二三百方,是不难做到的,只要下死功夫背就行了。歌诀琅琅上口,好记;也可以自己编顺口溜来记。我的朋友绍兴董汉良医师曾经编写过一本《方剂趣味记忆法》,可以参考。年轻时记得的东西,到老来还忘不了,这叫“童子功”。背得了,不久又忘了,怎么办?再背。重复是记忆之母。 

学习、记诵的目的在于运用,因此进一步须深入理解其立方之义。君臣佐使,药物用量,都要搞清楚,此外,还要学会作同类方的比较分析,例如桂枝汤与麻黄汤,麻黄汤与麻黄加术汤,麻黄加术与麻杏薏甘汤,大小青龙汤,小青龙汤与射干麻黄汤,桑菊饮与银翘散,三承气汤。比较分析的结果,是能明白处方用药的要点,同时也会加深对方子的记忆。理解是记忆之父。需要指出:有些方子,是撰方的医生一生心血的结晶,如东垣的补中益气汤,丹溪的大补阴丸,陶节庵的回阳急救汤,吴澄的补脾阴正方等等。有的医生简直是“名以方传”,如三子养亲汤的撰方人韩飞霞,一贯煎的撰方人魏柳州,牵正散的撰方者杨□等等。如能由其方而进一步学习他们的学术思想,不仅方记得牢,收获也更大。

把学到的方剂运用于临床,并在临床实际中学会加减变换,此外,还要不断补充没有学过的有效的新方,借以丰富自己。“加减变换之美,从来所无。”这是已故名医程门雪评叶天士医案的话。叶氏之心思灵巧,确实很少人能及。若能细读叶案,从中揣摩,受益无穷。

已经作医生10年、20年,有了较丰富的理论知识和临床经验之后,就要逐步摆脱方剂的约束,以追求更好的临床疗效。宋代名医许叔微说:“余读仲景书,用仲景法,而未尝泥于仲景方,斯为得仲景之心”。说得好。元代罗天益也主张“临病制方”。已故名中医蒲辅周先生更进一步强调“一人一方”。他说,医生没有“通关钥匙”,看病就如同拿钥匙开锁,一千把锁,就要一千把钥匙。就是所患病状完全相同,但人有男女老幼,地有南北东西,时有春秋冬夏,人体有不同禀赋、体质以及不同的生活、精神环境,就要我们同中求异,做到,“一人一方”,我理解“一人一方”的意思,是用方而不执方,只有这样,才能摆脱习用的套方套药的路子,提高疗效。明乎此理,临证之际,有现成方可用者用之,有些不合适的加减变换之,完全不对路子,无方可用者,则因证立方,自僻蹊径。正如东垣的老师张洁古说:前人之方,也都是前人对证之药,你要用,就必须审证求因,“体指下脉气”,看合适不合适。他曾形象地把这比作拆旧房,盖新房,有的材料可用便用,用不上就不要用,完全不适用就只好自己想法子。孙思邈说“读方三年,便谓天下无病可治(不在话下),及治病三年,乃知天下无方可用。”韩飞霞也说“余每以夜央跏坐,为人处方,有经旬不能下笔者”,道出了作医生的甘苦。事实上医生的许多好方,都是这样“逼”出来的。

 

关于医书种种

借书

四十年前,我在四川梓潼拜师学医,老师先授以《医学五则》。此书作者为清末中江人廖云溪先生,书凡五卷,曰:《医门初步》、《切总伤寒》、《药性简要》、《汤头歌诀》、《增补脉诀》。此书作为课徒之书,在川北流行已久。其中,汤头大体上取自汪昂,药性则以汪氏《本草备要》为蓝本编成歌诀,脉诀以李时珍《濒湖脉诀》为主。《初步》则颇不足道,最差的是有关伤寒的一卷:“一日二日宜发表而散,三日四日宜和解而痊,五六日便实方可议下,七八日不愈又复再传,日传两经名为两感”大悖仲景原义。质之业师,业师说:尽信书不如无书─旨哉言乎!于是,我便尽可能找其它书来读。其时适值二版中医院校教材公开发行,无奈僻处小县城,总买不齐,一遍遍去书店询问,书到了没有?同时,学徒补助费一月仅人民币八块,就是一下子到位了,也买不起。只好到处借书读。业师新三先生惜书如命,向他借书,很难启齿。一次,借了他一本《中医学基础理论》,谁知上厕所时不慎一下子落入茅坑,急得我眼泪都下来了。好在有位西医马锡昌斯时大施援手,救我于水火之中:他说他刚好有这本书。以后,我在肖老安相先生、师兄发祥、志孝以及其它同学那里都借到不少书。借了书,就边读边抄。如南京的《伤寒论讲义》(《释译》前身),张锡纯的《衷中参西录》,曹颖甫的《经方实验录》,孙一奎的《赤水玄珠》等等,都抄过。为了省钱,都是用蝇头小楷,至今手边还留有一部分,有时翻出来看看,既觉得高兴,又有些心酸。前些年,金寿山老师在一篇谈治学的文章里说,他的经验之一是:书,是不买的好。他说,你买了书,就放进书柜里,不知什么时候拿出来读。如果不买,想看什么书,可以去图书馆借,借书都是有期限的,势必要逼著你读,逼著你动笔摘抄。此说可谓深得我心。

在上海延安饭店,一次统稿组和顾问组的人在一起闲聊,谈及已故名医章次公先生,严世芸兄忽然愤激地说:章次公最没品德了---一时语惊四座。我的老师朱良春老当时也在座,他正是章先生的高足,连声问:怎么啦?怎么啦?严说:“他借了我父亲(苍山先生)一部善本书,不但不还,一高兴竟然转赠给他人了。气得我父亲生了一场病。”一时满座哗然。朱老也满面通红地承认,章老名士风流,不拘小节,或有此事。

惜书

书是读书人的至宝,当然要爱惜,对那些得来不易的书,就更是珍若拱壁了。上海范行准先生藏书极多,有不少善本、珍本。据朱良春老告诉我,解放前,这位范老先生因为要买一部什么书,钱不够,大冬天把棉衣当了,才凑齐书款。捧著书,一路冻得打哆嗦。刚好章次公先生出诊回来,在人力车上看见他了,一问才知是怎么回事,身上也没带钱,当即脱下身上新做的皮大衣给范披上,自己哆嗦著回家去了。

姜春华老的书橱上,贴著两张小纸条,一张是“闲谈不得超过十分钟”,另一张是“图书自用,概不外借”。

任应秋老的书,全部用一色蓝布做的书套,又整齐,又漂亮。几次去他家,很想抽出一本来看看,又不敢,任老叹息说:“这几架书,已经是劫后之余了。”

我对书没有老一辈那么爱惜。只要是自己的书,读的时候,常常信笔把自己的看法写上去。不少研究生、进修生来借书,我也很慷慨,惜乎往往借去不还,一毕业,走了,更是杳如黄鹤。我出国以后,也有不少人向我妻子借书,妻子也传我的家风,来者不误。几年回来以后,四大书柜的书,仅余一半,徒呼奈何。 

焚书

清代吴澄在《不居集》中说:医书很多,但说愈多而理愈晦,而且误人。他说秦始皇焚书以后,患书少,而今之患却在书多,安得有一大圣人出,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火而焚之,才大快人心。章虚谷《医门棒喝》也有过类似这样的话。他们的话,当然失之偏激,而且也只是说说而已。

其实,我倒觉得,这些话对于所有写书的人来说,不啻是一声警钟!提醒我们:著书,是一件十分严肃的事情,要对社会负责,对学术负责,也对自己负责。好书不嫌其多,但事实上,无论古昔,真正的好书却并不很多。

卖书

大约从十几年前开始,作者出一本书,要自己“包销”若干册,凑够印数才行,否则出不了。“包销”的数字若小,倒也罢了,动不动就是几百册、一千册以上,谁受得了?

我辈不早不晚,干了三十多年,刚好在学术上成熟一点了,辛辛苦苦写出书来,劈头就遭这么一棒。住房本不宽大,再堆上一摞摞书,一开门,只得侧身而进,这且不说,这批书要砸在自己手里,数以万元计,还吃饭不吃?

有一次,在上海工作的同学朱邦贤君约我和江幼李等几个人写了一本《中医学三百题》,没有稿费,以书折价,自己的书还没卖出去,一下子又增加了一大摞,真叫人发愁。后来幼李出了个主意,说距咱们西苑不远有一所京侨大学,有个中医系,这些书不妨拿去卖。于是我们一行数人就骑上自行车,带上书,直奔京侨大学。不巧人家正在上课,站在教室门口静候了大半个小时,学生出来了,幼李就向他们介绍,无非是说这本书如何如何好,我则站在一边,实在说不出话来。学生们翻著书,七嘴八舌,评头品足,或说这本书的用纸怎么这么坏?是不是盗版书?或说真有用么?或说太贵了,能不能便宜点?这和集贸市场卖菜卖鸡没有什么两样,而且只卖出一两本。我骑著车驮著书往回走,脸上火辣辣的,真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这就是我生平第一次,也当是最后一次卖书的经过。

偷书

关于医书,我发了上述一些感慨,最后想到一个题目是:偷书。

说到“偷书”,我想先谈谈我曾经遭受过的一次不白之冤。那是1971年,我在甘肃碧口电站工地作医生。时间一长,和当地居民渐渐熟了,便向他们借些书看。其中有一本郭沫若的《十批判书》。打开一看,扉页上有两个图章,一个圆形的,是某大学图书馆的藏书章。一个方形小章,竟是我的图章。图章的一角,有一根用钢笔划的线,线的末尾,大书三字曰:偷书贼。不知道这本书是怎么从四川沦落到甘肃的,更不知道我何以成了“偷书贼”!仔细一想,原来此书是我以前从旧书店买的,那位不知名的先生误以我袖自图书馆,故尔愤激如此也。

偷书固属不雅,但也有因偷书而成为名医的。元末明初有位医生叫王宾,今江苏省吴江县人。习儒,精古文。因慕丹溪弟子戴原礼之名而谒见之,向戴请教学医之道。戴说:无它,熟读素问耳。王宾遵其教,归而习之。过了三年,戴至吴江,闻其谈论,骇了一大跳,自愧弗如。其实王宾虽得纸上语,却未解用药,听说戴藏有丹溪医案十卷,欲学其术,戴原礼便想把他收归门下,说:“吾固无所吝,君独不能少屈乎?”王宾不干,说:我老了,不能给你当弟子了。过了几天,王宾伺原礼外出,便把戴所珍藏的丹溪医案席卷而去,朝夕诵读,后来竟成为吴下名医。这个王宾倒不大为今人所知,但他的学生尚启东(寅)却是明代大医家。

我讲这个故事当然不是鼓励大家都去偷书。

校书

“校书”作为一个专用名词,大致始自唐代,是指“歌伎”。我这里说的“校书”,是指古书的点校。

由于年代久远,加之兵火战乱等诸多原因,古医书往往有很多残缺破损,或在重新翻刻中,又增添了诸如鲁鱼亥豕的错讹。这就需要点校的工作了。句读便是点校中的一个大问题,句读不对,意义大变,例如孔子说的“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这是一种意思。如果句读改作“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就变成另一种意思了。从前上海名医陆仕谔先生认为《素问?上古天真论》“上古圣人之教下也,皆为之”句读不对,他说“教下”二字,成何语气,应该是“上古圣人之教也,下皆为之”才对,以前句读错了。时下一些点校的古医书中,错讹太多,甚至到了“不忍卒读”的地步:

:仲景于《伤寒论》中,温热森森,具载黄芩白虎等汤,是其治也。

《温热病专辑》引周扬俊《温书暑疫全书》。

应为:仲景于《伤寒论》中,温热森森具载,黄芩白虎等汤是其治也。

再如:《金匮》硝石散症,经文当断,自膀胱急以下十六字,属黑疸。《研经言》

应为:《金匮》硝石散症,经文当断自膀胱急以下十六字,属黑疸。

再如:夫胞者,一名赤宫,一名丹田,一名命门,主男子藏精,施化妇人,系胞有孕。《兰室秘藏》

这就太不成话了。“施化妇人”,如何作解?应作:主男子藏精施化,妇人系胞有孕。

所以,我认为校书的工作不是甚么人都能干的,这是一门大学问。俗话说“没有金钢钻,莫揽瓷器活”。你是医生,你就好好去看病;你教书,就好好教书。一句话:该干甚么干甚么。浅学如我,前些年就几次蒙出版社盛情相邀,要我替他们点校几本书。我只有敬谢不敏,因为自己能吃几碗饭自己知道。

 

蒲辅周先生访谈录

三十六年前,我有幸在北京拜访了同乡前辈蒲辅周先生。那是一个春光明媚的上午,蒲老谈兴颇浓,他一边吸著叶子烟,一边回答我提出的问题。其间,有沈仲圭先生、陈鼎祺大夫来过,寒喧几句之外,我们老少两代的谈话没有停止过。我们都忘掉了窗外如火如荼的世事。蒲老这次的谈话,影响了我一生。香江教余,心境颇静,回想往事,恍然如昨。兹就记忆所及,追写出当年谈话的内容,浑金朴玉,以公同好。是为记。

─伤寒本寒而标热,故治用辛温,汗出热去;温病本热而标寒,故清热必兼透达。

─外感病重在辨表里寒热,内伤病重在辨虚实阴阳。

─张菊人先生改银翘散为银翘汤,说北方室外天寒地冻,室内却炉火不熄,如此,则寒郁于外,热固于中,银翘散中辛温的荆芥,升提的桔梗皆非其宜,当去之,加黄芩、瓜蒌,我说:此固一说也,但不可视为定例,我用银翘散,治风温初起,无汗畏风者,怕它透达之力不足,还要加葱白呢。葱白辛润,汗而不伤,和麻桂羌防不同。表解热透,我一般不用苦寒药,用白虎汤亦嫌早,常用鲜芦根、鲜竹叶,衄者再加白茅根,此名“三鲜汤”。

─沈钧儒先生的公子,感冒发热,午后为甚,倦怠,纳少,口淡,尿少,自服银翘散,药后热不退,反增便溏。外感当分六淫,当辨何邪而区别治之。区区感冒,也不是只分风寒、风热那么简单。此乃阳气不足之体,感受寒湿,湿为阴邪,治当芳香淡渗,间可用刚,凉药伤中阳,湿就更难化了。我用平陈汤合三仁汤,二剂,即汗出,尿畅,热退。

─湿温或温邪夹湿,最容易见到湿热郁遏,阳气不能通达。徒清热而热不去,湿留之故也。叶天士说通阳不在温,而在利小便,常用芦根、通草、薏米、茯苓皮、滑石、竹叶。通阳不在温,是因为湿热混在一起,热在湿中,故与杂病不同,不能用温药如桂枝、肉桂、大茴香去通阳,小便利,则湿去热孤。利小便的药味淡,所以我把它概括为“淡以通阳”四个字。

─表未解未可攻里。即使表已解,热邪入里,当清,苦寒药也不要过量,在阳气不足之体,宁可再剂,不用重剂。否则,热中未已,寒中又起,粗工之用药也。不能看“炎”字两个“火”,就攻其一点,不计其余。

─辨证论治的真谛是甚么?是“一人一方”。病同,其证也同,也未必用同样的方药,还要看体质、时令、地域、强弱、男女而仔细斟酌,不要执死方治活人。

─麻黄汤不是发汗峻剂,大青龙才是发汗峻剂。大青龙汤的麻黄是麻黄汤的一倍呢。

─石膏用量也不宜过重。药罐子有多大?那么大量怎么煎?有人动辄就用今制半斤、一斤。再说,是药总有利弊,不能只看到石膏清热之力,而不怕它伤阳损胃。

─热邪与燥屎相合,不得已而有承气之设,仲景先生于此谆谆告诫:一服利,止后服,得下余勿服。一次会诊,一小儿食滞,发热,已经用过许多抗生素无效,不食,腹胀,但鼻准光亮,一医主张用大承气,我说脾虚之质,鼻准光,必自利,不必用下,不妨消导。但他坚持,正在讨论时,护士来报,拉稀便了。

─王清任一心苦苦探索医学真谛,其精神可敬。他的活血化瘀方,如血府逐瘀汤,果是气滞血瘀,用之多效。但强调气血,将七情六淫一概抹煞,就未必有当。其方,有效者,也有不效者,未如所言之神。如说通窍活血汤可治十年、廿年紫脸印,多少付可见效,实际用之无效。

─曾见有人久病恶寒,人著单,彼著夹,人著棉,彼衣裘,冬天生着火炉,犹自呼冷。此真阳虚也。可考虑用玉屏风散,加附子、姜、枣,剂量不必太重,阳气复振,营卫和谐,或可见效。

─有人三天两头感冒,前人称为数数伤风,可用玉屏风散,营卫不调者合桂枝汤。辛温峻汗,表阳愈伤,病愈不解。苦寒则伤中阳,脾胃一倒,病变蜂起。

─肾盂肾炎,临床颇常见。因其尿频尿急,我常用五苓合二妙,加大茴香一个,琥珀五分,以解膀胱之困,肉桂只用三、五分而不宜多。

─有很多病,只宜调而不宜治。与其药石杂投,损伤胃气,不如不服药。我自己就有痰饮宿恙,多年来,我一直不服药,中西药一概不服。唯注意调饮食,适寒温而已,虽然衰弱,但又多延了一些岁月。

六十年代初,我在广东从化温泉疗养,有人来访,他有多种慢性病,终年西药、中药不离口,每次吃一大把药。而日见消瘦,饮食不思,餐后还有腹胀。我说,古人说“有病不治,常得中医”,药石杂投,本已见弱的脾胃如何负担得起?脾胃一倒,就不好办了,我建议他不妨减少用药,他顾虑重重。我让他先减一点试试,果不其然,减一点,各方面的感觉反而好一点。最后他终于甩掉了终年吃药的包袱。

希冀吃药来健康长寿,无异于痴人说梦。治病用药无非是借药性之偏,来纠正疾病的阴阳之偏。从古至今,未见有吃药长寿的。

─《金匮》论恶阻,说设有医治逆者,到了第三个月还呕吐不止的,则绝之。楼英说其意是摒绝医药,和之养之,以待胃气来复。古人说“有病不治,常得中医”,就是说,这样仍不失为一个中等水平的医生。

─要是把医生分作三等,我只能算中等之中。

─学拳三年,敢打天下;再学三年,寸步难行。孙真人也说过:学医三年,便谓天下无可治之病。行医三年,始信世间无可用之方。

─罗天益说:医之病,病在不思。医生所思的,就是辨证论治,而非其它。我坚信唯物论辨证法,不向机械唯物论投降,我也这么教我的学生。他们总怕我保守,不给他们我的秘方、验方,我说我没有什么秘方、验方,我用的都是古人的方,要秘方、验方,去查类书嘛,我教你们的是辨证论治。他们又说,辨证论治,难哪!我说:孙悟空七十二变,是他掌握了变的方法。不要偷懒,学嘛,没有快捷方式可走的。

─有位广东来的进修生,在门诊跟我抄方。有一天,病人少,她说:蒲老,可不可以让我给你把个脉,我说:好。诊毕,她皱著眉头,说:有结代脉,我说:是结脉?是代脉?她想了一下,说是代脉。我说你不错呀,能看出来。她说三四动止应六七,蒲老你不会出事吧?我说,那你就过六七天再看。过了六七天,她再诊我的脉,说还是那样。我说,你看,我不是活得好好的吗?痰浊瘀血阻滞心脉也会出现脉结代,未必就“三四动止应六七”。

─眩晕,有虚有实。我会诊过一位美尼尔氏病患者,先后采用过滋水平肝,熄风潜阳,泻肝和胃未愈,脉滑、苔腻,我认为其本属阴虚,标为痰热的辨证不错,用药则须斟酌。既挟痰热,便当清化热痰为主,早用滋腻,会助痰热,清泻肝火,亦非其治。我建议改用温胆汤加味而愈。

─子宫脱垂,古称阴挺,多由劳倦气虚不能固摄所致,我常用补中益气汤。补中,健全脾胃;益气,增强功能。每用加鳖头一个,炙酥入煎。

─有人说,古方中用人参的,就一定要用人参。我说不一定,仲景先生生当汉代,那时辽东尚未开发呢,故白虎加人参汤,理中汤所用人参,皆是党参。四川的泡参,也很好,其色白中带黄,其味甘淡,入脾肺经补气,加之其体疏松,补而不壅,补气而不留邪。若嫌力薄,可以多用点嘛。我在成都治一血崩妇女,大法补气摄血,泡参用至四两而效。泡参其价甚廉。梓潼凤凰山的桔梗,长卿山的柴胡,也都是很好的药。这种柴胡,叫竹叶柴胡,色绿,用茎,北柴胡用根。

─三物备急丸是仲景方。其功在攻下冷积而止腹痛。伤于生冷瓜果,积久不化,非一般消导药可效。有人病此,求治于某老,其用药,无非楂曲平胃之类,服二十剂无效。此病非攻不能去其积,非温不能已其寒,我用三物备急丸的大黄干姜,不用巴豆,改用阿魏而效。巴豆猛峻,不可轻用,即用,也要注意炮制方法去油用渣,并严格掌握用量。我有个学生,素来用药谨慎,一次处方开巴豆五分,患者服后即暴吐泻不止,所谓“一匕误投,覆水难收。”后来我调治了许久才好。

─对某些慢性疾病,我推崇煮散,即把药碾成粗末、混匀,每用五、六钱,水一盏,煮七、八分钟,去渣,适寒温饮之。一日一、二次,不伤胃气,药效也易于发挥,犹如轻舟速行也。

─便秘勿轻言泻下,如肝失疏泄,用四逆散,气机升降复常,大便自通。脾虚运化不好,我用甘麦大枣汤而效。或以这样的治法神奇,其实不过“伏其所主,而先其所因而已”,何神奇之有!

─用药要丝丝入扣,不多一味无谓的药,不少一味对证的药。

─用药丝丝入扣,不是多而杂,用药杂乱,是初涉临床者的通病。原因一是病机不明,病机不明,用药就不能击中要害。二是急于见功,这样就势必见一症用一药,甚至用几种药,这就成了唐书说的“广络原野”。三是瞻前顾后,用一味热药,怕太热,加一味凉药;用一味泻药,怕有伤,加几味补药。曾有学生治一个气喘病人不效,来找我,还说是不是没有按老师的经验加葱白,我看他的处方,一味热药,一味凉药,下面又是一味热药,一味凉药,我就问他,这是寒喘,还是热喘?他不能答,这就是病机不明,所以用药杂乱。果是寒证,用凉药岂非雪上加霜?用药杂乱,就像打架一样,你这里一拳头打出去,他那里拉著你的手,那哪能打得中?我年轻时用药也杂,后来我临叶天士医案,才发现他的用药真乃巧呀。古人说“博涉知病,多诊识脉,屡用达药。”说到达药,当然还是要向仲景先生学习。他是深知药物利弊的。不识药,对它的利弊拿不准,用一味不行,那就多用几味,想不杂乱都不成了。

 

学习朱良春先生用虫类药的经验

笔者自上世纪60年代中期开始,即问业于著名中医学家朱良春先生。蒙朱老不弃,数十年来,对我之临证,悉心指点,并将其用虫类药的经验倾囊相授,使我终生受益。今录部分朱老经验的心得体会,供同道参考。

一,头痛

为常见病之一,其浅而近者为头痛,深而久者为头风。其痛偏在头部一侧者则称为“偏头痛”,“偏头风”。前者多为外感风寒暑热,或内伤肝阳上亢,脾虚清阳不升之兼证,主证去,即自愈;后者则屡愈屡发,有的会达数年,数十年之久,且虚实兼见,不易根除,其中一部分头风极为顽固,一般常规用药,很难取效。朱良春先生从久病精血必亏与久痛入络着眼,拟定“□麻散”一方:全□20克,天麻,紫河车各15克,共研细末,分成20包,每服一包,一日23次。痛定后既为每日或间日服一包,有显著的疗效,有的甚至可以获得根治。我用此方时,常配以小剂汤药,如因感冒风寒诱发,证见口干,舌红者,用薄荷,茅根,菊花泡开水冲服;气虚之体,乏力,自汗,遇劳则发者,用党参,黄_,升麻,炙甘草,大枣煎汤送服;肝肾阴亏,头目眩晕,遇恼怒则发者,用枸杞子,菊花,石斛,白芍,钩藤,夏枯草煎汤送服;无其他症状者,用淡茶水送服即可。茶性苦降,善清头目,不会影响药效。 

□之功用在尾,无尾者入药效果则欠佳,故处方称“全□”。活全□易腐烂,都是用盐渍过的,用时须用热水浸洗后晒干,即“淡全□”。用全□作散剂(或用空心胶囊装贮)比入汤剂效果好。

二,尿床

多见于小儿,但成人亦有尿床者,治之亦更为棘手。我从前治疗尿床,多用缩泉丸,肾气丸,水陆二仙丹之类,有效者,有不效者,或暂愈不久而又复发。后来用单方公鸡肠一具,洗敬,□烂吃,鸡内金一个研冲服,有些效果,但患者很难坚持服用下去,因为北方人不喜欢吃肠杂,嫌脏,洗起来也麻烦。后来我采用了朱老的“蜂房散“,即蜂房100克,放瓦片上,焙半焦,研粉,一日两次,白天一次,临睡前一次,每次4克,开水冲服。有一中学生,几乎夜夜尿床,以至不能住校,学习大受影响,四处求医,用了几千元都没有好,我让她服“蜂房散”后,当天见效,随访大半年中仅一,二次尿床。蜂房有韧性,不烘烤便研不碎,应予注意。近来我在蜂房散的基础上,加进麻黄30,鸡内金30,甘草30,研粉,每次5克,一日二次,观察一些病人,疗效不错。

三,瘰历

多为颈部淋巴结核,圆形,如指头大小,一枚或数枚不等。局部皮色不变,按之坚实,推之可动,不热不痛。内服药常用消瘰丸加减,药如浙贝,玄参,牡蛎,夏枯草,黄芩,百部,丹参,桃仁,炒白芥子,海藻。但仅用内服药消退起来较慢,遵朱老经验,外用蜈蚣散,即金头蜈蚣一条,用白纸两张裹住,点火烧之,趁热将蜈蚣研成细粉,入少许香油中,搅匀,涂抹患处,一日二次。我在兴华大学讲课时,一广东学生颈部有一枚结核,如法用之,(未用内服药)仅一周即完全消散。后来又用过多人,亦效。惟有的人对蜈蚣过敏,用后感到刺痒不适,不得不停用。

四,顽□

□证初起,多为风寒湿热之邪乘虚袭入,久之,则湿变为痰,气血淤滞,痰淤相合,深入骨骱,阻于精隧,而致关节肿大变形,疼痛不已,用祛风,散寒,逐湿,清热多不能效,必以虫类药物,搜剔钻透,直达病所,始克有济。前人说“久痛入络”,就是指的这种情况。考历代著作,大致从唐宋时期开始,就用虫类药物治疗□证,朱良春先生从《千金方》《本事方》《圣济总录》《临证指南医案》等著作中,汲取了大量前人的用药经验,倡用虫类药物治疗类风湿关节炎,其自拟之益肾蠲□丸,即以虫类药物为主,疗效卓著。现在此药已经面世,而在其由药厂批量生产,投放市场之前,我就学习老师的经验,将方中的蜈蚣,全□,白花蛇,蜣螂,地鳖虫,蜂房研粉,装入胶囊中吞服,再视其病之寒热虚实,配以汤药取效。三十年前,四川灌县人民医院陈定可药师,患“类风关”多年,遍求中西医治疗无效,骨节肿痛,弯腰驼背,生活已不能完全自理,我即以朱老方与之,服药大半年而愈,最近还来电话,说多年以来一切都很正常,没有复发过。

五,骨刺

即骨质增生,多发于颈,腰,膝,足跟及其它负重关节,为中老年人常见病之一。根据中医学“肾主骨”的认识,我在长春刘柏龄先生的经验方骨刺增生丸的基础上,加用虫类药物,组成“三骨汤”,取得较好的效果。常用药如熟地,淫羊藿,鹿角胶,山甲珠,威灵仙,骨碎补,透骨草,补骨脂,续断,赤白芍,红花,制川乌,当归,丹参,地鳖虫,三七(研吞)等。方中的地鳖虫不可或缺,研来吞服效果更好。

地鳖虫亦用于腰痛,不仅对跌打损伤,风寒湿热所致的腰痛有效,肾虚腰痛也有效。用量一到两个,用酒精浸泡二十分钟后,晒干,研末,一日两次,白开水或黄酒送服,连用7天为一疗程,可单用,也可与补肾方药合用。

五,慢性肝炎,早期肝硬化

肝炎迁延不愈,其病理变化由湿热,气滞而渐至肝血郁滞,淤凝肝脉,气血两虚,肝脾肿大。为此,朱老曾拟定复肝丸一方(紫河车,三七,红参须,地鳖虫,姜黄,郁金,山甲珠,鸡内金),有益气活血,化淤消症之效,为扶正驱邪之良方。多年以来,我观察到此方对肝脾肿大,或单肝肿大,肝功能异常,血清蛋白改变都有较好疗效。地鳖虫在方中起到活血消症,和营通络的作用,为不可或缺之品。脾肾阴虚,肝肾阴虚,肝郁脾虚者,除用复肝丸外,应配合对证汤药;肝胆湿热尚盛,口苦咽干,舌红苔黄腻脉滑数者,应以清利湿热为主,不宜搬用复肝丸,或于原方去紫河车,人参,即无“实实”之弊矣。

 

治疗骨质增生的体会

骨质增生俗称“骨刺”,可见于人体任何部位的负重关节,以颈椎、跟骨、腰椎、膝骨关节最为常见,是中老年人常见病之一。其主要临床表现是患处疼痛,伴酸胀麻木,患者颇以为苦,如跟骨骨刺每在初立、初走时剧痛难忍;颈椎骨刺可引起颈、肩、臂、背部放射性疼痛,头痛,恶心,眩晕,猝倒。

我治疗骨刺,是受20世纪70年代长春刘柏龄先生骨质增生丸的启发,他认为骨刺是由于肾虚,不能生髓充骨而致骨的退变,骨质增生丸(熟地、肉苁蓉、骨碎补、鸡血藤、淫羊藿、莱菔子)有抗增生和镇痛作用,既使骨质得到物质的填充而修复,又能使经络畅通而改善症状。很明白,刘先生是在中医学“肾主骨”的理论指导下拟定此方的。此方不仅对骨刺有效,对其他□证也有效。80年代中期我去江西讲学,万兰清教授说她用骨质增生丸治疗风湿、类风湿性关节炎效果也不错。

我临床师刘氏方之意而变通之。例如我常用的补肾壮骨药是鹿角片、鹿角胶、山甲珠,取以骨补骨之意;余如山萸肉、补骨脂、淫羊藿、骨碎补、续断、狗脊、牛膝、杜仲、桑寄生等,取其既能补肝肾,又能强筋骨。如续断,《本草汇言》说它“所断之血脉非此不续,所伤之筋骨非此不养,所滞之关节非此不利”;狗脊,《名医别录》说它“坚脊,利俯仰”,《本草求真》说它“凡一切骨节诸疾,有此药则关节自强。”对骨刺单补不行,还必须补中有通。骨刺的疼痛有一个特点,即初立、初行即疼痛甚剧,活动一会儿就会好一些,活动后则气血流通,说明其病乃是瘀滞,所以要因势利导地使用活血行气药(反之,活动久了,如久立久行,而致酸痛加剧,则是虚的表现)。其中用于活血最有效的药是地鳖虫。黄宫绣说它“去血积,搜剔至周,主折伤,补接至妙”,余则三七、红花、赤芍、当归、乳香、没药、丹参。用于骨刺的行气药最好是威灵仙,《本草正义》说它“以走窜消克为能事,积湿停痰,血凝气滞风寒湿三气之留凝隧络,关节不利诸病,”《药品化义》说它“性猛急,走而不守。”我家乡草药医说它的别名叫“九十九条根”,又有“铁脚”之称,可知其性通利善行。

以上用药,综合起来,我称作补肾化瘀法。疼痛较剧,夜甚,胃寒肢冷,舌质不红者,加制川乌、炮南星、细辛、桂枝、附子,则为补肾活血温阳散寒法。

病案举例:

病例一:袁某,女,50岁,北京145中教师,19981219日初诊。髌骨软化,骨刺,上下楼时痛。舌淡,脉沉细。用补肾化瘀法:熟地15g,骨碎补15g,赤、白芍各20g,木瓜10g,续断12g,淫羊藿15g,红花10g,威灵仙12g,山甲珠3g(研粉二次冲),川芎10g,当归10g,怀牛膝10g,炙甘草6g。七服。19日复诊,膝已不痛,腰酸,食后腹胀。易方调理而安。

病例二:孙某,女,51岁,中国科学院。

初诊:2000228日。颈椎、腰椎、胸椎骨质增生,腰椎间盘轻度脱出。疼痛,麻木,不能蹲下、弯腰。补肾化瘀何疑。淫羊藿18g,骨碎补12g,熟地12g,山萸肉10g,续断12g,当归15g,丹参15g,没药6g,制川乌10g,桂枝12g,肉苁蓉12g,巴戟天10g,赤、白芍15g,甘草6g,葛根30g,威灵仙10g。七服。

复诊:稍感轻松,心烦,失眠,每晚仅能睡4小时。原方加酸枣仁、知母、川芎、茯苓(合酸枣仁汤)、鹿衔草、鹿角片、木瓜、地鳖虫。

三诊:睡眠改善。服药24服,已无腰脊颈痛之苦,可以打乒乓球了。改以补肾壮骨为主。原方去川乌、知母、茯苓、葛根,加杜仲、萆□。

病例三:徐某,女,52岁,中央党校。

初诊:20011114日。腰椎2345突出伴骨质增生,起坐困难,面色不华,背冷,脉沉细,偶有早搏。乏力。每晚只能睡6小时。拟补肾活血益气温阳法。淫羊藿15g,狗脊12g,续断12g,山萸肉10g,萆□15g,威灵仙12g,制附片15g,桂枝10g,党参30g,黄_30g,麦冬15g,当归12g,地鳖虫10g,丹参15g,赤、白芍各15g,酸枣仁20g,炙甘草6g,玄参15g6服。

复诊:转方时,校医院大夫误将“萆□”抄成“草乌”,但服后其痛大减,起坐已无困难。易方加骨碎补、怀牛膝、熟地。随访至今。

病例四:任某,男,73岁,北京理工大学。1992118日初诊。患颈椎病多年,眩晕,卧时只能右侧,不能左侧,否则晕眩加剧。指头发麻,脉弦滑,舌质正常。拟补肾活血法:熟地15g,肉苁蓉12g,当归10g,老鹿角15g(镑),红花10g,葛根15g,赤、白芍各12g,威灵仙10g,巴戟天10g,骨碎补12g,丹参15g,黄_30g,淫羊藿12g

服药30剂,眩晕已除。B18.4

 

辛凉解表面面观

金代刘河间,不满于医人墨守仲景成规成法,倡用“辛凉、甘寒解表”之法以治热病。但刘氏之所谓“辛凉之剂”,不同于后来温热学家的桑菊、银翘之类处方,而是苦寒、甘寒药与辛温药配合,寒以胜热,辛以达表,俾阳之拂郁既除,而表自解、热自清。例如他创制的防风通圣散一方,就既有苦寒的栀子、黄芩、连翘、大黄,又有甘寒的石膏、滑石,辛温的防风、麻黄、荆芥、川芎等。此方的源头,可以追溯到晋唐方书。如冉雪峰先生在《八法效方举隅》中论及葳蕤汤一方时指出:“葳蕤汤一方乃麻杏石甘汤之变相,加白薇以清上,独活以清下,皆所以助麻黄解表;玉竹合石膏能清能润,川芎伍青木香则疏而能清芳香则化浊,柔润则益阴。故寒温夹杂、热壅气郁、热中伏寒、寒中包火,悉可治之。其清凉已开后人银翘、桑菊之渐,其芳香已开后人香苏、神芎之渐,其方注一寒一热已开后人启毒、双解之渐”。不过晋唐时不以“辛凉”名之罢了。

明初王安道《医经溯洄集》有温暑当用辛凉,不当用辛温之论,论者以此说他始能“脱却伤寒”。“脱却伤寒”,也就是后来吴鞠通说的“跳出伤寒圈子”。陶华《伤寒六书》之说与王氏相近,谓伤寒为杀厉之气,其性凛烈,故初起者治宜辛温;温病则邪热自里发外,故首起便当用辛凉。惜乎仲景书非全书,温暑必别有方,他补了一首“辛凉解表”的方,即张洁古的“九味羌活汤”。此方亦以羌活、防风、白芷、苍术、川芎等辛温药与苦寒的黄芩、甘寒的生地相伍,而名之为“辛凉”者。大率清代叶天士之前的所谓“辛凉解表”者,皆此类也。

叶氏治风温初起,主张用“辛凉清上”,“微苦以清降,微辛以宣通”,即《外感温热篇》所谓“在卫汗之可也”,但他反对“医谓六经,辄投羌防,泄阳气,劫胃汁”。《临证指南医案》风温、温热诸案,轻清灵动,足以为后世法。无怪与之同时而稍晚的俞震赞誉他“真足超越前贤,且不蹈用重药者一匙偶误,覆水难收之弊也。此翁聪明诚不可及”。至吴鞠通《温病条辨》乃大倡辛凉解表之说,力辟“以温治温”之非,他大声疾呼“世人悉以羌、防、柴、葛治四时外感,竟谓天地有冬而无夏,不亦冤哉!”影响所及,医人皆以为温病不可用温药,如《温病四字诀》说:“病以温称,顾名思义,热邪伤阴,与寒迥异,要之温病,忌用温药”。就连一代名医张锡纯也以为麻杏石甘汤的麻黄、杏仁皆温,犯了以温治温之忌,径以薄荷换麻黄、牛蒡子换杏仁。我们现在来看吴氏自创的银翘散,其用药显然是师法叶氏《临证指南》风温、温热医案,但也有他自己的经验,例如叶天士治风温初起,用连翘,却绝不用银花。此方对表证明显而见身痛、恶寒、无汗者,解表之力不足,何廉臣《通俗伤寒论》按语及今人孙纯一《温病一得》于此都主张加少许麻黄,蒲辅周则尝用葱白,认为葱白辛温而不燥热,加之原方有豆豉,合葱白则为葱豉汤,正是“温病开手必用之剂”(王孟英语)。其实,吴鞠通也看到了此方存在解表之力不足的问题,但他惑于喻嘉言“微发于不发”之论,用了桂枝汤,甚至不惜捏造仲景原文。其方用得不好,其论则无中生有,所以颇遭非议。如里热明显而见口渴、壮热、心烦、咽痛者,银翘散清热之力也嫌不足。温病初起即见里热,便须早用凉剂直折其热,不必等到热邪深入才用苦寒,等到“舌黄、渴甚、大汗、面赤、恶热”悉具才用白虎汤。张菊人《菊人医话》正是有见于此,才主张去荆芥、桔梗,早加黄芩、栝楼。

20年来,又涌现出一批新型的辛凉解表方,与前述金代、明代的辛凉方相近。如羌活板蓝根汤(羌活、板蓝根)、羌活黄芩汤(羌活、黄芩)、羌蒡蒲薄汤(羌活、牛蒡子、蒲公英、薄荷)等。这些方,无论解表、清热,两方面作用都很强,也不拘于伤寒、温病,剂量也不再是“治上焦如羽,非轻不举”,如羌活一般用915克,板蓝根用1530克。笔者治外感初起,证见恶寒、身痛,高热不退,口渴、咽痛,无汗或汗出不畅者,尝取败毒散之荆芥、防风,竹叶石膏汤之竹叶、石膏,小柴胡汤之柴胡、黄芩,银翘散之银花、连翘,差不多12剂即可退热,屡经运用,故敢为读者告。自谓此方虽杂凑而成,但亦得金元之余绪,名之为“辛凉解表方”亦无不可。盖辛者,辛以解表;凉者,凉以泄热也。

 

顾松园

如果不是陆以□在《冷庐医话》中提到顾松园(靖远),我们就很难知道清初吴门这位医学名家了。吴氏手眼极高,而盛赞顾氏之医,更发见与其同时的汪缵功窃取顾氏之作,为之不平。民国十三年即1924年,左国楫氏得到《顾松园医镜》的抄本,认为“书中各症著论,均极精要,治法亦别具手眼”,“自制方多佳者”,始第一次把这部世不经见的书付印,但流传亦不广。我是1983年春在上海中医药大学图书馆见到左氏刊本的,觉得很好,便抄录了一部分(当时还没复印机);过了些年,我游洛阳时,竟意外地发现《顾氏医镜》的校注本,这是20世纪50年代后期顾氏后人献出来的,虽然校注者有不少画蛇添足之举,但也难得他的一片热心。

顾松园之医,实以常熟缪仲淳为宗,旁及喻氏嘉言。其治学亦学缪氏,他既批评浅学者“以药性方歌为至宝,不知入户一误,误己误人”,又批评“好高之辈又辄自称读金匮书,遵仲景法,偏执不化”,主张以灵素为宗,融汇各家;处方用药,则平正效验,不尚奇异,的确也是缪氏风格。其最得意的是虚劳一病,自谓“究心二十多年,独抒己得”,“大要壮水清金,培脾建中,以甘寒为主”。主方保阴煎,载《顾氏医镜?症方发明?卷十一》:

熟地三钱至一两生地、天冬、麦冬各二至三钱玉竹、龟甲、鳖甲各四、五钱茯苓二钱怀牛膝二、三钱

主治:真阴虚损,相火炽盛,骨蒸,五心常热,唇红颧赤,口苦舌干,耳鸣目眩,腰膝酸软,四肢无力,倦怠嗜卧,小便黄赤,六脉弦数或虚数无力。

方用大剂熟地配以生地滋肾填精,培其根本;天、麦冬清肺降火,全其四气;牛膝、茯苓导火下行;山药、玉竹,甘平补脾以建中宫;龟版、鳖甲、滋阴潜阳。滋阴降火而全不犯苦寒,是其特色。

我认为此方实系缪仲淳《先醒斋医学广笔记》所载“集灵方”(人参、熟地、天冬、麦冬、枸杞、怀牛膝)的加减方。顾氏以玉竹代人参,是怕人参之热,“肺热还伤肺”,但他在方后注中说,肺经无热,肺脉按之无力者,量加人参;“集灵方”所用杞子,亦见于方后加减法中,可以为证。

又“回生丸”方:

紫河车、熟地、山萸肉、枸杞子、怀牛膝、菟丝子,黄牛肉膏、山药、茯苓、莲子、天冬、麦冬、五味、枣仁、桂元肉、莲须、玄参、地骨皮、女贞子、龟、鳖、鱼鳔胶。前方为汤剂,此则为丸方,所以药味较多。它差不多囊括了前方用药,更配以血肉有情之品栽培生气,虽以脾肾先后天为主,而五脏兼调。自谓此方功在六味、左归之上,洵非虚语。

顾松园书中的“虚劳篇”及篇中这两首处方,不幸落入与之同时的苏州医家汪缵功之手,就是这位汪医生,患热病发呃,病已危重,赖顾氏用大剂白虎汤治愈,但汪医生却把顾氏名论更名为《虚劳论》,收在他的医书《医要》中,《医要》未刊行,而顾氏也有一本未刊印的《医要》,此《医要》是否就是彼《医要》?就不得而知了。其后,汪的孙子汪正希将《虚劳篇》节录,载在唐大烈的《吴医汇讲》中,署名“汪缵功”;而江南何炫(嗣宗)亦将其窃为己有,更名为《虚劳心传》刊行。何氏后人何时希先生不察,遂以《虚劳心传》为其先祖之作,以至博学如程门雪先生者亦未考究而大加赞赏。可见剽窃他人成果的事,是古已有之的。事实俱在,不容置辩也。

顾氏书中,有不少自制方,这些处方的特点在于平正立法,看似极平淡,实际却是作者平生毅力所注。如治疗伤风咳嗽的疏金利肺汤,用荆芥、防风、前胡、杏仁、苏子、桔梗、橘红、甘草八味,外则轻开皮毛以疏肺气,内则降气逆而化痰涎,微辛微温,轻清灵动,深得肺主宣肃之理。顾氏原注,初起恶寒,可加麻黄少许,无汗更加苏叶,久则风化为热,不可用矣。又如治胃脘痛,以芍药甘草汤为基础,此方本有制肝补脾,缓急止痛之功,气滞合木香、香附、豆蔻快气;痛甚加枳壳、橘红、延胡、郁金行气化瘀;热加黄芩、黄连、栀子、川楝、泻火则痛自止;寒加肉桂、干姜、附子、吴萸,温中则痛自停,气血亏虚加参、术、当归,饮食积滞加山楂、麦芽,立方选药,堪称精当。再如□证三方:

行□主方:秦艽、续断、当归、没药、灵仙、松节、晚□沙、虎骨(今不用)、羌活、防风、桑枝。手臂痛加姜黄。腰、膝、脚痛加牛膝、萆□、杜仲,肩背痛加桔梗,倍羌活。

痛□主方:即上方加桂枝,倍当归,酒煎服。外用□沙炒热,绢包熨之,或用牛皮胶同姜汁化贴之。

著□主方:前方加苍术、茯苓、泽泻、天麻、白藓皮。肿痛、湿郁为热,加黄柏、防己。

此三方,近贤沈仲圭先生曾著文推荐之。谓其立方平正醇厚,可法可师。

顾氏临床经验颇丰富,有不少新见解,足以开人悟境。如谓温热病中,尝遇歇止之脉,有因火过亢,有因气血痰食停滞,阻遏其运行之机,其治或清其火热,或通其壅滞,脉自如常,勿拘于炙甘草汤之补。又谓炙甘草汤用于虚证,乃补胃生津,养血润燥,以为复脉之法,若内有热者,姜桂即不可轻用。又如温病,他认为天时温暖,人感微温之气,即谓之风温,当以辛凉轻散;而伏邪温病,则当用辛凉,微汗透表,兼以养阴顾其津液。这些都是通达之论。须知,顾氏之行辈在叶天士之前,所以左国楫说他“实开苏医之先河”,是不为无据也。

 

顾氏虚劳三方

清代吴门顾松园(靖远)私淑缪仲淳之学,在虚劳证治上颇具特色。我在这里要介绍他的三首方子,供临床者参考。

保阴煎:熟地1030g,生地、天冬、麦冬各610g,玉竹、茯苓、怀牛膝各610g,龟板、鳖甲各1215g。用于慢性久病,真阴虚损,相火炽盛而见骨蒸,五心常热,唇红,颧赤,口苦,舌干,耳鸣目眩,腰膝酸软,四肢无力,倦怠嗜卧,小便黄赤,六脉弦数或虚数无力者。寻其立方之义,大率以大剂熟地配以生地滋肾填精,培其根本,二冬清肺降火,全其母气(金生水),茯苓、山药、玉竹,甘平补脾以健中宫,滋化源,牛膝、茯苓导火下行。治疗阴虚火旺而不犯一点苦寒,是这首滋阴降火方的特色。

顾氏此方的蓝本,是《先醒斋医学广笔记》的集灵方(人参、熟地、天冬、麦冬、枸杞子、牛膝)。用玉竹代人参,是怕人参性热,“肺热还肺”。但他在方后注中说:肺经无热,肺脉按之无力者,量加人参。集灵方所用枸杞子,亦见于方后注中。

与顾同时的苏州医人汪缵功(顾氏曾用大剂白虎汤治好他的热病),将顾氏著作中的“虚劳篇”更名为“虚劳论”,收在他的《医要》中(此书未刊行)。其后,汪的孙子汪正希将此文节录,发表在唐大烈主编的《吴医汇讲》卷十。无独有偶的是,同在一个时期的江南名医何炫(嗣宗)亦将其窃为己有,更名为“虚劳心传”或“何氏心传”。可见,剽窃他人成果的事,在古代也是屡有发生的。但由此亦可证此方及顾氏的虚劳篇的价值了。

回生丸:紫河车、熟地、萸肉、枸杞子、怀牛膝、菟丝子、山药、茯苓、莲子、天冬、麦冬、黄牛肉膏、五味子、酸枣仁、桂圆肉、莲须、玄参、地骨皮、女贞子、龟板、鳖甲、鱼鳔胶。适应证与方义与保阴煎相近,而用药则有所扩充,清热不犯苦寒,以免戕伐生气,败胃损脾;五脏兼补,而以脾肾先后天为重点,更加入血肉有情之品以充养形质,是本方的特点所在。顾氏自许此方对阴虚劳损,功在六味、左归之上(原书未载分量)。 

长春广嗣丹:生地250g、砂仁30g拌蒸,萸肉、枸杞子、麦冬、天冬、菟丝子、牛膝、杜仲、山药、茯苓、肉苁蓉、人参、五味子、柏子仁、当归、补骨脂、巴戟天、莲须、覆盆子、沙苑子各120g,鹿角胶、龟甲胶各500g,虎骨胶250g,鱼鳔胶500g,猪脊髓40条,黄牛肉、精羊肉、黑狗肉各5000g煎膏,各加砂仁30g、紫河车10具、雄晚□蛾(炒,去足翅)120g。此方系顾氏采自民间者。原方中有狗、驴鞭,顾氏认为不用亦可。

细绎此方,药味虽多而不杂乱,竟包括了多首古昔名方,如王肯堂的河车丸(紫河车、人参、山药、茯苓)、张介宾的左归丸(熟地、萸肉、山药、枸杞子、菟丝子、牛膝、龟胶、鹿胶)、《医方考》的龟鹿二仙胶(人参、枸杞子、龟胶、鹿胶)、韩飞霞的异类有情丸(鹿茸、鹿角霜、龟板、虎胫骨、猪脊髓)、缪仲淳的集灵方(已见前)、杨氏家藏方的还少丹(熟地、山萸、枸杞子、肉苁蓉、巴戟天、茯苓、山药、杜仲、怀牛膝、五味子、大枣、石菖蒲、远志、楮实、小茴香)、《局方》青娥丸(补骨脂、胡桃肉、杜仲、大蒜)等。此方采诸方之精华,其特点是:?补肾阳、助命门火而无桂附之燥烈,泻相火而无知柏之苦寒,峻补其肾,五脏兼调,温而不热,滋而不腻。?多用、重用血肉有情之品,以栽培精血,俾精旺则气盛,气盛则神全,神全则身健。“凡丈夫中年,觉阳衰精薄,便可服饵(语气颇似韩飞霞)。”?顾氏谓此非虚劳正方,宜用于阳事短小,易痿易泄,精寒、精薄而无子嗣者。以药测证,应当还有头晕耳鸣、懒于动作、腰酸、夜尿频多等症。相火易动及阴虚内热者则当用前二方,此方非其所宜。

梅核气

《金匮要略》谓:“妇人咽中如有炙脔,半夏厚朴汤主之”,这就是后世所称之“梅核气”。如宋?杨仁斋《直指方》说:“七气相干,痰涎凝结,如絮如膜,甚如梅核,窒碍于咽喉之间,咯不出,咽不下”;明?孙一奎《三吴治验》载张溪亭乃眷案“喉中梗梗有物如炙脔,吞之不下,吐之不出此梅核气症也。”清代《医宗金鉴》乃正式命名为“梅核气病”,至今沿用。《金匮》载入妇人病篇中,其病亦确以女性为多,但男子亦间有之。

半夏厚朴汤用半夏、茯苓化痰散结,紫苏、厚朴理气行滞,用于梅核气之由凝痰结气,阻于咽嗌者,确有良效。《三因方》把方名改为“大七气汤”,《易简方》又改作“四七汤”,谓药仅四味(生姜是药引不算),能治七情郁气也。但笔者临床所见,气郁日久而化火者甚多,其证除咽部异物感外,兼见烦躁易怒,面赤火升,口苦口臭,脉多弦滑而数,舌红,苔黄腻而干。此乃肝郁化火,灼津为痰,半夏厚朴汤用药偏于温燥,用之就非其所宜了。我尝于此等证自拟有一方,以清润疏利为法,药用栝楼皮、枳壳、天花粉、川贝、蒺藜、生麦芽、绿萼梅、薄荷等。痰火胶结者,加服礞石滚痰丸69g,一日二次吞服。此方用火硝、锻礞石化顽痰、老痰,大黄、黄芩清热泻火,沉香行气开郁,上病下取,得效甚捷。

礞石滚痰丸并不峻烈,即体虚者亦可量用。如田某,女,60岁。老年丧夫,婆媳不睦,情怀失畅,气滞痰凝,自觉咽部有物,咯之不出,咽之不下,颇以为苦,此梅核气也。初诊曾予半夏厚朴汤,不效。再诊,察其烦躁,大便干结,舌红苔黄,脉滑数。此用套方而弃辨证之误也。病属气郁化火,火灼津液为痰,阻于咽嗌,当清肝火而化痰涎,改用夏枯草、栀子、全栝楼、川贝、白芍、川楝子、泽泻、香附、降香,佐吞礞石滚痰丸6g,日二,饭后服。药后得畅泻数次,泻出物多泡沫,胶黏如痰涎,其后咽部即觉宽舒。三诊停用汤药,仅每晚用礞石滚痰丸6g,淡茶水送服,连进一周,其病爽然若失。

梅核气也有由阴虚痰火而起者。体质属阴虚的人多瘦而多火,或病久失治,肝郁化火,劫烁津液,或长期服温燥药而伤阴。其证咽干,咽痛,咽部异物感,兼见心烦,舌红,脉细数,大便干。此证半夏厚朴汤、滚痰丸俱当忌用,我常用一贯煎、百合地黄汤加减,其中北沙参、细生地、玄参、麦冬、百合养心阴,栝楼、川贝、旋覆花、枇杷叶、海浮石、绿萼梅化痰开郁,热加知母。举凡苦寒、香燥之品,原则上忌用。

梅核气病起于七情,以劝慰患者胸怀宽广,凡事想开些为要,药饵犹在其次也。

面瘫

面瘫多因卒受风寒而致,因此多发生在严冬,或春寒料峭时,或顶风冒雪,或开窗睡觉,风寒之邪袭于阳明之经。如今亦多由盛夏开空调睡觉而发病,此外,也有因拔牙感染而致者。

古方牵正散(全□、僵□、白附子)是有效方,但方中有两味虫类药,作散剂效果好,作汤剂则药力大减,因此我常用僵□、全□等分研末,装入0.25胶囊中,每服2g13次,因风寒外袭者,多兼形寒,汤剂常用祛风散寒药使邪从表解,药如荆芥、防风、羌活、葛根、秦艽、白附子、桑枝、赤芍、甘草、生姜,体质壮实者,可用葛根汤(麻黄、桂枝、杏仁、葛根、赤芍、甘草、大枣、生姜)。但近年临床所见,多为外受风寒,内蕴痰火者,用上述祛风散寒通络多无效,此类病人,形体多较肥胖,食多肥甘厚味,吸烟饮酒,痰火阻于经隧,症见多痰,胸闷腹胀,舌红,苔黄腻,脉滑数,须清痰火,药如葛根、黄芩、石膏、栝楼、牛蒡子、钩藤、姜半夏、白芥子、荆芥、防风、羌活、独活,大便秘结者可酌用大黄、芒硝。因拔牙感染所致者,再加白花蛇舌草、蒲公英、连翘、栀子。面瘫不治或失治时间超过半年者,即难以恢复,其治也不能和急性期一样,多为气虚血络瘀滞,宜扶正祛邪,常用黄_赤风汤(_、赤芍、防风)加桑枝、全□、蜈蚣、蝉衣、葛根、红花、白芥子。

面瘫外治法颇多,最有效的是用马钱子粉、白附子粉等分撒布在胶布或市售伤湿止痛膏(只用半张)上。贴于嘴角地仓穴,向左歪者贴右边,向右歪者贴左边,24小时一换。荷兰埃因霍温广东酒楼李老太,8年前在家乡温州患左侧面瘫,已愈,此次却在右侧,我即用马钱子粉外贴,兼用汤药、散剂,1周即愈。不到半月,其小孙女又病面瘫,因在上学,不愿在面部贴药,只能服汤药,1周后也好了。而另一老太太,从埃因霍温赶来阿姆斯特丹门诊,既不愿服药,更惧怕针灸,我只好用马钱子、白附子粉给她外贴,很快也好了。 

因拔牙感染而致者,大致与痰火同法,如患者肖玉_,女,30岁。2000911日初诊。拔牙一周后出现左侧面瘫,曾用牵正散、维生素B1注射及针灸,已16天,口歪,舌麻,眼皮跳,耳后疼痛,大便秘结,舌红,脉滑数。证属痰热阻络,拟清泻痰热,疏通经隧:大黄6g,黄芩10g,栀子10g,钩藤15g,白蒺藜10g,天麻10g,薄荷3g(后下),僵□10g,菊花10g,炮南星10g,白芥子6g,赤芍10g,川芎10g,红花10g,荆芥10g,防风10g,秦艽10g,丹参10g,外用马钱子粉贴地仓穴,7帖而愈。

 

对更年期综合征的认识和治疗

更年期综合征,在中医妇科教材中作“绝经前后诸证”或“经断前后诸证”,确指其病与“绝经”、“经断”相关。此病虽以妇女为多,而男子也有,加之“更年期”的概念早已被一般人广泛地接受,所以我主张采用“更年期综合征”这个病名。

《素问.阴阳应象大论》有关男女生长、发育,由盛而衰以及生育的论述,当是我们认识更年期综合征的先导:“女子二七而天癸至,任脉通,太冲脉盛,月事以时下,七七,任脉虚,太冲脉衰,天癸竭,地道不通”,“男子二八肾气盛,天癸至,精气溢泻,八八天癸竭,精少,肾脏衰”。从中我们可以得出以下认识:天癸的“至”与“竭”,决定了人一生的盛与衰。“癸”在十天干中为水,“天”有与生以来就有之义,故天癸实际上就是肾精。在女子,主血海与主胞胎的冲任脉占重要地位。但八脉皆附丽于肝肾,冲任不能例外。在男子,强调肾和肾精。“天癸竭”的年龄段,女子在49岁左右,男子在64岁以前。

一、更年期综合征的临床表现复杂,对其症状及舌脉、体征进行分析归纳,再结合患者的年龄、体质、境遇等情况,可归纳为:

(一)定位在肾

肾虚精亏,进而导致阴虚火旺,是其基本病理。也就是说,人体阴阳水火的动态平衡被打乱了。临床所见烘热、面赤、手足心热、自汗盗汗、头晕耳鸣、腰酸背痛、月经紊乱、大便干结等,皆阴虚火旺之症。当然,由于阴阳互根,阴虚精亏,亦可影响到肾阳而出现阴阳两虚。

(二)累及四脏

肾虚精亏,则根本动摇,其余四脏皆受其累,只不过在不同病人身上,可能有不同侧重而已。

肝:精血同源。肝为乙木,癸属肾水,故又有乙癸同源之说。肾阴久亏,水不涵木,木少滋荣,则阳亢化风;而肝气郁滞,久而化火,又下汲肾水而伤阴。临床所见心烦易怒,易激动,头目眩晕,失眠,胸胁苦满,血压波动,月经异常,皆阴虚肝旺之症。

心:肾水匮乏,无以上升,心肝火燔,不肯下降;心肾不交,则怔忡、失眠、心悸诸症作矣。

肺:肾与肺为金水互生之脏,而从来论者多强调本病与肝脾肾的关系而不及于肺。事实上,不仅本病之无缘无故的哭泣这一表现属肺,自汗、盗汗虽多为阴虚火迫,而皮毛为肺所主,又岂能与之无关?

脾:食少、便溏、面目肢体浮肿、多痰、乏力、数欠伸等脾虚症状,多继发于阴损及阳,釜底无薪,火不暖土,亦可见于肝气横逆,木贼土虚。

(三)多见兼挟

更年期综合征最常见的兼挟是肝气郁滞,其次是瘀血、痰浊,这三种兼挟往往互为因果,如由肝气郁滞而化火,由气滞而血瘀;不惟肝木乘土,脾失健运而生痰,肝郁气滞、津液不行也会导致痰浊产生,而痰浊既会阻遏气血的运行,又可因久聚化火而为痰热、痰火等等。

二、基于以上认识,我治疗更年期综合征的方法,大略有四:

(一)填补肾精,远刚用柔

这是针对本病基本病机肾精亏乏而设的。肾恶燥,正因为肾精亏乏,所以药宜柔润,刚燥则有助火劫阴之弊。一般多以六味地黄汤为基础,此方为大补肝脾肾三脏、真阴不足、精血亏损的基础方,柯琴更指其“滋化源、奉生气,天癸居其所矣,壮水制火之功,特此一端耳”。但张介宾认为真阴不足,去掉丹皮、泽泻、茯苓,始可收育阴潜阳之功。我认为以下二方更好:回生丸(紫河车、熟地、山萸肉、杞子、怀牛膝、菟丝子、山药、茯苓、莲子、天冬、麦冬、五味子、酸枣仁、黄牛肉膏、桂元肉、莲须、玄参、地骨皮、女贞子、龟版、鳖甲、鱼鳔胶);保阴煎(生熟地、天冬、麦冬、玉竹、茯苓、怀牛膝、龟板、鳖甲)。此二方都是清初吴门名医顾松园之方。保阴煎系缪仲淳集灵方加味,回生丸则兼取于六昧、集灵、左归,壮水制火而不犯苦寒,补肾填精而三阴兼调,更有血肉有情之品,以充养形质,填补肾精,远刚用柔,顾氏自谓此二方功在六味、左归之上。

(二)滋阴降火,甘苦合化

滋阴己如上述,水足则可制火,但火旺者,又须结合降火,因为在火旺之时降火即是最有效的保阴和养阴。不过降火药多苦燥,苦燥伤阴,所以原则上可暂用而不可久用。此外,降火药如与滋阴药同用,有甘苦合化之效,也就是说,这两组药同用不致伤阴。常用降火药中的苦寒药多用知母、黄柏、功劳叶;甘寒药除地黄外,常选玄参、北沙参、麦冬、糯稻根须、石斛。

(三)水中疏木,不虑伤阴

更年期综合征患者多有肝郁气滞,但阴虚精血俱亏者,疏之无功,反有酿燥助火之弊,所以前人乃提出水中疏木一法,高鼓峰之疏肝益肾汤、滋水清肝饮、滋肾生肝饮三方俱可取法。三方都取六味地黄汤合逍遥散:疏肝益肾汤用六味全方,取逍遥散的柴胡、芍药;滋水清肝饮取丹桅逍遥散的柴胡、白芍、丹皮、栀子,加酸枣仁;滋肾生肝饮则取逍遥散的柴胡、当归、白术、甘草,再加五味子。我治疗更年期综合征之属阴虚肝旺者,常仿高氏三方,我认为水中疏木的思路很好,用药上则不必完全拘泥于他。

(四)五脏兼调,不忘兼挟

如前所述,更年期综合征以肾阴亏损为基本病机而累及五脏,其治当以滋肾养阴为主,兼调他脏,如降火、平肝、疏肝、健脾、宁神、清金、和胃诸法,俱当根据具体病情,斟酌用药。而气滞、痰浊、瘀血等兼挟,也应视其轻重缓急,恰当地予以处理,有时甚至还不得不暂时放下主证。否则往往虚不受补,久补无功,因有邪碍之故也。

三、针对更年期综合征出汗、烘热、烦躁、失眠四个主症,谈谈个人的治疗体会。

(一)出汗:多为阴虚火旺所致,常伴见心烦、目赤、舌红、口干、手足心热,患者往往在一阵烘热后汗出如雨,或盗汗多,甚至衣被俱湿。曾治一更年期男子,为盗汗所苦,每天起床,被窝里赫然一个人形,就是他的汗水印出的。阴虚火旺,常用当归六黄汤,我每取其甘苦合化的思路,而不泥于其方。因为在此当归不免助火,黄_更属蛇足。大补阴丸这张方也不错,地黄、龟板滋阴,知柏泻火,也属甘苦合化。

此外,我常配用两张外治方:

1.玉米茎心:即玉米茎去粗皮后白色的髓心,每用12尺,切断,煎水代茶。

2.五倍子、朱砂等分研末,蜂蜜调匀,填满肚脐中,外用胶布固定,3天一换。

以上两方对自汗盗汗都有效。但也有患者表现为舌淡脉弱、汗出畏风,属营卫不调或藩□不固者,不可拘于滋阴降火一途,要考虑桂甘龙牡汤、桂枝加龙牡汤、桂枝汤加黄_、桂枝汤合玉屏风散、玉屏风加附子、姜、枣这一类处方了。

更年期综合征的多汗,重在治本,一般止汗药往往无效或暂时有效,不久就复发,因此,如浮小麦、炙麻根、龙骨、牡蛎、碧桃干等,只能作辅助药用,不能依靠它们去解决问题。不清除病因,徒用止汗,止也止不住。

(二)烘热:总的说来,滋阴则虚热可去,重点在滋肾阴。但五脏之阴,相互渗灌,所以往往须结合滋脾阴、养肺阴、育肝阴、补心阴。此外要注意五志均可化火,五脏之火又以肝火为最横,因此当火盛之时,又须兼用泻火平肝。处理烘热,须注意滋阴与泻火的分寸,一般说,要避免过用苦燥。

也有部分病人,在劳累后即觉烘热,伴见汗出、头昏心悸、困乏无力、食少便溏、舌淡脉弱。偏于气虚者可用补中益气汤加麦冬、五味子;既有气虚又兼肝郁气滞者,可用补中益气合逍遥散;气郁化火,常用丹栀逍遥散,去白术之壅,加郁金、生麦芽。

(三)烦躁:更年期综合征较多表现为烦躁、易触怒、坐卧不安等,甚至做出常人不可理喻的事来。大凡水亏火旺者,宜滋阴泻火,常以百合地黄汤、百合知母汤为主方。生地黄养阴而壮水,百合清金以平木,知母泻火以除烦,仲景笔下之“百脉一宗,悉致其病”,“意欲食复不能食,常默默,欲卧不能卧,欲行不能行,饮食或有美时,或有不用闻食臭时,如寒无寒、如热无热、口苦小便赤”,历历如绘。

更年期综合征也有表现为多疑、敏感,甚至无故悲伤哭泣,伴见乏力、肢软、汗出者,属“脏躁”,甘麦大枣汤为有效之方。方中小麦宁心除烦,单用也有效,但量须大,一般用60g煮水(不能煮破)代茶。汗多者改用浮小麦。如果气阴都虚,可用百合地黄汤、甘麦大枣汤合方。

(四)失眠:有很多更年期综合征患者为失眠所苦。其病机大都为阴虚阳亢。阴不足则阳无处可潜,阳不能入于阴,所以失眠或夜梦纷纭。我治此类失眠,多用酸枣仁汤(知母、茯苓、酸枣仁、川芎、甘草),对夜不成寐伴见心烦者较有效。但真是肝肾阴虚,此方滋阴之力不足;真是火旺,此方泻火之力亦不足,所以对阴虚火旺者,须加重滋阴药,如生地、玄参、麦冬,泻火药如黄连、竹叶。考前人治疗阴虚内热,恒多生地、黄连同用,如东垣的朱砂安神丸(生地、当归、黄连、甘草、朱砂),唐容川的益气安神汤(生地、麦冬、黄连、胆星、竹叶、酸枣仁、茯神、远志、人参、黄_),今人黄寿人的三子养阴汤(生地、黄连、女贞子、枸杞子、沙苑子、菊花、枣仁、柏子仁)皆是,如此则滋阴清热的力量大大加强了。我治疗失眠,亦常多用重镇安神方药,如许叔微的真珠丸(珍珠粉、熟地、人参、酸枣仁、柏子仁、犀角、茯神、沉香、龙齿、朱砂),费伯雄甲乙归脏汤亦用珍珠母、龙齿、夜交藤、合欢皮及合欢花之类。至于夹痰夹瘀者,则当兼顾之,如唐氏益气安神汤,用黄连、竹叶、胆星除痰热。痰盛苔腻、胸闷者,多取《三因方》温胆汤;瘀血久著,则参用王清任血府逐瘀之法。

此外,更年期综合征阴损及阳,以至阴阳俱虚者,也不少见。这是因为病程长,而不同患者又存在不同体质的缘故。其表现除前述阴虚内热证外,还时有畏寒怯冷或畏寒与潮热交替出现,患者既怕热,又怕冷,兼见头晕,腰酸、神疲、乏力、尿频(夜尿尤多),性欲淡漠。上海的二仙汤(仙茅、仙灵脾、巴戟、当归、知母、黄柏)燮理阴阳,双向调节、立意不错。对阴阳两虚证,我常在二仙汤方中加入熟地、杞子、制首乌、紫河车之类益肾填精之品,精充则肾阴肾阳皆可得功。

方药心悟

瓜蒌红花治带状_

明代名医孙一奎《医旨绪余》载:其弟性多暴躁,于夏季途行过劳,又受热,突发左胁痛,“皮肤上一片红如碗大,发水_疮三五点”,脉弦数,其痛夜甚于昼。医作肝经郁火治之,用黄连、青皮、香附、川芎、柴胡之类,愈甚。又加青黛、胆草,“其夜痛苦不已,叫号之声,彻于四邻,胁中痛如钩摘之状,次早观之,其红已及半身矣,水_疮又增至百数。”从他记述的病情看,当为带状_疹无疑。孙一奎乃求教于他的老师黄古潭先生,黄哂曰:“切脉认证则审矣,制药订方则未也。”改用大瓜蒌一枚,重一、二两,连皮捣烂,加甘草二钱,红花五分,一剂而愈。这张处方,我定名为“瓜蒌甘草红花汤”,多年以来,用以治疗带状_疹,多在一、二周之内见效。

带状_疹多见于胁、肋,这正是足厥阴肝经部位,患处□红灼热,痛如针刺刀割,“诸痛痒疮,皆属于心(火)”,更因其人“性多暴躁”,更兼受热,因此从肝经郁火治,本来应该是不错的,但五脏之火以肝火为最横,肝阴肝血不亏者,用之固无不可,反之,则因苦药皆燥,苦寒直折其火,便是以燥治火,则肝火愈炽,至于升散、香燥之品,更无异于火上加油了,所以黄古潭说认证不错,方药则欠妥。瓜蒌甘草红花汤乃以瓜蒌一枚(约合今30~50克)为主药,瓜蒌性味甘寒,不唯以清化热痰、通腑开结见长,且能“舒肝郁,润肝燥,平肝逆,缓肝急”(《重庆堂随笔》),《药性类明》更说“甘合于寒,能和、能降、能润,故郁热自通。”因瓜蒌用大量易滑肠而引起腹泻,故用甘草甘缓和中,虽说“痛随利减”,但毕竟泄多伤正,故乃重用甘草;些许红花,则取其入络行瘀。药虽寥寥三味,而用意颇为周到,所以取效甚捷。

于此可证:疗效欠佳,由于辨证不确者固多,由于方药使用不当者亦复不少。此外,虽确属肝经郁火,但在用药上却有苦寒、甘寒之分,说明名医既洞悉病理,用药亦精细入微,诚非偶尔幸中者。学者当于此用心体味,其所获者当不止此一有效成方而已。

最近读到余瀛鳌先生一篇回忆其师秦伯未先生的文章(《古医籍各家证治抉微》),文章说:1959年仲夏某日,一人因缠腰火丹(带状_疹)来诊,发病已三日,已用过中药,无效,左胁下、腰部_疹继续增多,痛甚,索阅前医处方,与龙胆泻肝汤相近。秦用瓜蒌一枚、红花一钱半,生甘草三钱,过了几天,患者电话告知:服药后当天晚上疼痛已然减轻,得以安眠,共服四剂而愈。秦先生用的方,就是孙一奎此方。附录于此,以供临证者参考。

二鲜饮

二鲜饮由鲜芦根100克,鲜竹叶30克组成,为乡前辈蒲辅周先生自拟方。

外感热病,包括伤寒和温病,初起都当用解表之法,使邪在表者从表而解,不过方药有辛凉,辛温之异而已。临床常常见到这样一种情况:上述方药用过之后,汗不出,不退,烦躁口,既不能再用汗法,而用清法白虎汤又嫌早,无可下之症,当然更不可用下法,此乃肺胃津伤,不能达热外出所致。鲜芦根生津利尿,竹叶透表泄热,用后即可收汗出热退,烦渴顿除之效。如见鼻衄,为邪热波及血分,加鲜茅根,是为“三鲜饮”。这三味药,在农村随处可得,所以堪称简、便、廉、验。但诚如张锡纯说“必用鲜者,其效方著”,近来北京有的药店配备了鲜芦根,唯鲜竹叶、鲜茅根难得。不得已,只好用干的,效果就差多了。

疏金利肺汤

疏金利肺汤是清代名医顾松园(靖远)手定之方,主治伤风咳嗽:

荆芥10克、防风10克、前胡6克、杏仁10克、苏子6克、桔梗6克、橘红6克、甘草3

初起恶寒,加麻黄3克,无汗加苏叶6克,久则风化为热勿用。

(按)此方看似平常,而组合有法,微辛微温,轻清灵动,外则宣肺散邪,内则肃降化痰,用于伤风咳嗽初起,较之程钟龄止嗽散更胜一筹。加麻黄则合三拗汤,加苏叶则有杏苏散意,如此极简单的一味药物的加减,也颇具功力。当然,风寒化热,而见痰稠,咽平舌红者即不适用,当改用桑菊饮、麻杏石甘汤加减了。

伤风咳嗽本非大病,而迁延难愈者,多是初起失于疏散,早用凉润,冰伏其邪所致,如贝母梨膏,二冬二母、蛇胆川贝、养阴清肺、川贝枇杷之类,方非不佳,用于伤风咳嗽却大谬,闭门留寇的后果是想止咳而咳愈不止,学者鉴之。

抗心衰五合一方

处方:桂枝12克、茯苓15克、丹参15克、桃仁10克、赤芍10克、白术10克、制附片6-10(先煮40分钟)、红人参6克、黄蓍18克、防己10克、葶苈子15-30克、生姜15-30克。

用法:浓煎,一日三次,每次150毫升。

说明:1.此方合参附汤、真武汤、桂枝茯苓丸(以丹参易丹皮)、防己黄蓍汤、葶苈大枣泻肺汤(去大枣)五方于一方。用于心功能不全(右心衰竭、左心衰竭以至全心衰竭)证见乏力、胸闷、憋气、咳嗽、呼吸困难、紫绀、夜尿多、下肢浮肿、脉细数,或见结代,舌质黯淡者。

2.全方有益气温阳、活血利水之功。肢冷脉微,加乾姜并增大附子量;痞满,加枳实、香橼、木香;小便不利加益母草、怀牛膝、车前草。

验案:

王某某、男、62岁,北京鹿鸣玉石厂技工。200369日初诊。既往有风心病史。今年1月突然发生心慌憋气,端坐呼吸,气喘,动即剧,上腹部痞满,足肿,紫绀。超声示“房颤,心功能不全,左心增大,心律绝对不齐,二尖瓣主动脉瓣返流,ST段下移。”右手脉模糊,左手脉呈虾游状。此极重之证,瘀血久结,痰水内聚,气机□阻,皆缘于阳虚气弱,当以温振阳气为急务,兼顾诸邪,用五合一方加香橼、川芎、香附、枳实、厚朴、路路通、益母草。6帖。覆诊足肿已消大半,不复心慌,上腹部痞满见软,用原方加减,至722日,足肿尽消,诸恙俱减,已恢复半日工作。

咽炎茶

处方:桔梗10克、生甘草6克、麦冬6克、玄参6克、薄荷2克、藏青果6(打碎)、乌梅3克、木蝴蝶1克、升麻2克、蜂蜜适量。

用法:开水浸半小时,代茶饮。

说明:1.桔梗、甘草,即《伤寒论》之桔梗汤,用甘草泻火解毒,桔梗祛痰利咽,王旭高说,此方乃治咽痛之主方。教师及歌者,因讲话、唱歌过用嗓子而耗伤津液,故加麦冬之甘寒润燥,玄参清浮游之火,是为玄麦甘桔汤。在此基础上,更加升麻、青果协甘草清热解毒,木蝴蝶利咽振闭,乌梅、薄荷止咽痒。蜂蜜则既用以矫味,又用以润燥。以泡代煎,便于患者在较长时间内服用。

2.此方不仅用于慢性咽炎,亦用于急性咽喉炎、急性扁桃体炎,但须改为汤剂用,咽肿、充血、发热者,再加金莲花6克、银花10克、连翘10克、蒲公英、板蓝根各15克、僵蚕10克、山豆根10克,水煎,一日一剂,分三次服,一般三、五剂可愈。

3.此方多年使用有效。但必须指出:咽炎、扁桃体炎、咽喉炎亦有因寒邪外束,郁于咽喉所致,非辛温不效者;有阴虚火浮,当用滋阴降火或稍佐热药引火归原者;还有痰气交结,咽中有异物感当用消痰降气者,则皆非此方所宜,望识者鉴之。

 

带状_

带状_疹患者最痛苦的是难以忍受的疼痛,其疼痛持续的时间,可数月,数年甚至十余年。

_疹分布的部位看,如颞侧、眼、耳前后、胁、少腹,皆属肝经;_疹色鲜红或暗红,周围皮肤□红灼热,其脉弦滑数,其痛如针刺刀割,归结起来,则为肝经郁火无疑。

我治带状_疹的方法,系从明代孙一奎《医旨绪余》得来。方用大栝楼12两,甘草2钱,红花5分。常以此为基础方,酌加大青叶、板蓝根、僵□、桑寄生、银花清热解毒,赤、白芍,延胡索,丹参,七厘散()活血止痛,多年以来,经治数十例患者,多能在几服药内止痛,_疹亦随之消失。病延日久者,则要从久痛入络考虑,酌加桃仁、当归须、全□、蜈蚣。

在带状_疹两端拔火罐,也有助于止痛。在_疹上亦可拔罐,如破溃滋水者,涂以龙胆紫即可,有的疼痛不在_疹部位,则另在痛点(阿是穴)拔罐。

近案三例:

黄某男,87岁,因带状_疹住院5天,痛一直未止,入夜更甚,通霄无寐,用过多种止痛药、抗病毒药无效,患者曾多次向家人表示不愿活下去了。其女黄以平电话上询问有什么方法,我即口授一方:栝楼30g,赤、白芍各10g,延胡索10g,僵□10g,红花6g,板蓝根20g,桑寄生20g,浙、川贝各10g,服1剂即痛减,至第2剂痛即全止。

朱某女,70岁,病带状_疹近两月,曾用过多种抗病毒药、镇痛药(可待因),痛仍不止,或暂止1~2天,又复疼痛,不堪其苦。_疹在后腰部位,隐伏不现,舌红,脉弦数。我用栝楼,红花,丹参,薏苡仁,川、浙贝,桔梗,僵□,赤、白芍,甘草,配吞七厘散,1周而愈。

郭某女,52岁。患带状_7天,位置在左眼,痛不可忍,想撞墙,口苦,心烦,舌红,舌边齿痕明显,脉弦滑数。用全栝楼30g,黄芩15g,板蓝根30g,银花15g,僵□10g,赤、白芍各15g,延胡索15g,龙胆草6g,红花10g,丹参30g,蒲公英30g。七厘散10支,13次,每次1支吞服。23剂后疼即减轻,但药后腹泻,左眼视力下降到0.5,医院诊为继发病毒性角膜炎。治拟清热解毒,活血祛瘀,予白花蛇舌草、板蓝根、七叶一枝花、黄芩、栀子、野菊花、僵□、桂枝、延胡索、赤芍、红花、丹参、白芷、白蒺藜。三诊,停用栝楼后腹泻仍不止,此脾胃气虚故也;眼眶周围夜痛又甚,甚则痛如针扎,眶黑,拟肝脾分治之法,健脾燥湿,疏肝活血,少用苦寒。苍、白术各10g,陈皮6g,炙甘草3克,车前子10g,柴胡6g,赤芍12g,延胡索15g,川芎30g,丹参30g,珍珠母30g,石决明30g,白芷12g,桃仁10g,红花10g,僵□10g,白蒺藜10g,蒲公英30g。四诊,痛止,其面始有笑容矣,视力恢复到0.8,易方调理而安。

按:用孙氏栝楼方加味治疗带状_疹疼痛有卓效,此例初用亦效,但服后腹泻不止,不得不停用,改用其他清热活血剂痛不止,腹仍泻,察患者有明显齿痕舌,脾胃本虚,于是改用健脾燥湿合活血化瘀法,少用苦寒,果收捷效,不仅痛止,病毒性角膜炎亦在短时间内治愈。此棘手之案说明经验方也不是万能的,还是要辨证论治,对具体情况作具体的分析和处理。

 

从罗天益用三物备急丸谈起

东垣高弟罗天益(谦甫)在《卫生宝鉴》中曾记载了这样一例治验:

元人有军官叫博儿赤马刺的,因食烤肉过多,又饮牛奶斗余,当晚就腹胀如鼓,疼痛呼叫,吐泻不得,躁扰欲死。适罗天益在军中,急延其诊之。罗氏认为:“若非峻急之剂,岂能斩关夺门。”遂用备急丸十粒,分二次服,又与无忧散五钱,药后,大吐大泻,腹中渐空快,次日少与稀粥,调理数日而愈。

此人当属急性肠梗阻无疑。今人也有用此方治疗急性肠梗阻取效者。洁古、东垣有“补土派”之称,“以养胃气为家法”,当时就有人置疑,说:这不像汝家平日用药呀!罗天益答得好:“理有当然,不得不然耳。”

三物备急丸为仲景名方,见《金匮要略.杂疗方》,由大黄、干姜各一两,巴豆一两(去皮心熬,研如脂)组成,其制法是先捣大黄、干姜为末,研巴豆纳其中,杵一千杵,用作散,或用蜂蜜和丸亦佳。主治心腹诸卒暴百病,如中恶、客忤、停尸、卒死及心腹胀满,卒痛如锥刺等危急重症。

此方用巴豆辛热峻下,开闭通结,干姜温中,大黄荡涤肠胃,合奏攻逐冷积之功,对寒气冷食结积胃中者,每次用黄豆大三丸,“腹中鸣,即吐下便瘥”。 

《蒲辅周医疗经验》推荐此方,谓其“攻逐冷积,治心腹卒痛,痛如锥刺,亦可用于治疗肠梗阻。”长期以来,一般人都以为中医只长于治疗慢性病,以致中医治疗危急重症的经验及方药濒临坠落失传。蒲老认为此方虽然药力猛峻,但用之对证,其效则如响斯应。

临床冷积停食,即饮食伤于生冷,积久不化,病程已久,或又因冷食而引发者颇不少见,证见胃痛胀堵,嗳气,食少,消化差,大便干结,矢气多,喜热饮,脉多沉弦,苔色或黄或白,然必秽腻。因其积久,故用寻常消食和胃药如平胃、保和之类,不能取效。“非温不通,非攻不破”,也正因为是久积之邪,不能遽除,攻之当缓,老先生乃取三物备急丸的干姜、大黄,不用巴豆,加入阿魏、红豆蔻、草果仁、砂仁、良姜、陈皮、炮鸡内金、莪术、三棱、槟榔等,或为散剂,或为丸剂,得效后改用枳术丸、香砂六君子丸调理收功。此变通三物备急之法也。

客居香港,课余读蒲老医案,见其所载两例冷积治验,都用备急丸变通后取效。此等经验,切不可草草读过,不然就辜负老先生的良苦用心了。

 

我治糖尿病

糖尿病的病理是气阴两虚,病及五脏,以脾肾为重点。

气虚责之于脾。脾虚的形成与饮食直接有关,还和缺少运动与体力劳动、精神紧张压抑有一定关系。脾虚者形盛气弱,痰湿内盛,血行迟缓,常见表现有疲倦乏力、肥胖等。

阴虚责之于肾。中老年的阴虚,多为肾阴亏耗(年幼的糖尿病患者,则为先天不足),可由五脏六腑虚损引起。这就是张介宾说的“久病不已,穷必及肾,害必归阴”。阴虚则阳亢无制,水火失衡,五内燔灼。肾阴虚表现为渴而多饮多尿,夜尿多,头晕目眩,腰酸脚软,体重骤减等。

基于糖尿病缘于气阴两虚及兼挟瘀血、痰浊的认识,我治糖尿病,常用自拟“四桑汤”为基本方(桑叶、桑椹、桑白皮、桑寄生)加减治疗。方中桑叶甘寒微苦,古方如桑杏汤、清燥救肺汤都用它来治疗燥热伤肺。现代药理研究认为其所含脱皮固酮能促进葡萄糖转化为糖元,可降血糖。桑椹甘寒,滋肝肾,补阴血,润肠道。《本草经疏》云:“甘寒益血而除热,为凉血补阴之药,”唐以前即用它治疗消渴。桑白皮性寒凉,有清泻肺火之功,《别录》说它能疗“热渴”,宋人方书中常用以之治疗消渴。桑寄生苦而甘平,除了可祛风湿、补肝肾、降血压、抗病毒外,还有活血化瘀的作用。

经十多年使用,初步验证了此方对降低血糖、改善症状有一定作用。后来,我又在方中加用了苦瓜,是谓“四桑苦瓜煎”。苦瓜不仅可降糖,也能降压、降脂,苦而不燥,凉而不凝,可用鲜者榨汁,112,12次服用,怕苦者以之入煎剂中。气虚者加黄_、黄精、山药、白术、苍术(二术用来健脾助运化);阴虚者加生地、熟地、麦冬、天冬、枸杞子、玄参、女贞子、五味子、仙人杖;燥热者加石膏、黄连、天花粉、知母、地骨皮、功劳叶;血瘀者加丹参、鬼箭羽、葛根、赤芍、川芎、当归、益母草或茺蔚子;血脂高者加泽泻、干荷叶、虎杖、草决明、首乌、山楂。

2型糖尿病患者若能坚持服药23个月,可停用西药降糖药,血糖恢复正常,症状也相应得到改善。治疗过程中,应适当地控制主食、戒酒,适当体育运动也很重要。 

曾治李某,,52,2000723日初诊。既往有高血压、哮喘、冠心病病史,近两个月来体重骤减,乏力,口干,常有饥饿感,大便干,尿多。查空腹血糖15mmol/,餐后血糖24mmol/,面色黯黑,舌红,脉滑数,拟养阴益气、清热活血方:生地15,黄连6,天花粉15,知母10,丹参15,益母草20,僵□10,山药30,_30,党参12,桑白皮30,川芎10,赤芍10,鬼箭羽15,石膏30,五倍子10,12剂水煎服。另用苦瓜汁,12杯。2:药后空腹血糖下降到8.2mmol/,餐后2小时血糖为17.9mmol/,舌净红,口渴减轻,上方加麦冬、枸杞子、五味子,12剂水煎服。苦瓜汁12杯。3:空腹血糖及餐后血糖分别为5.7mmol/L和13mmol/,舌净,口不渴,无他苦。

原方加葛根30,玄参12,12剂水煎服,苦瓜汁照服。4:疲乏,舌红,眼眶周围黯黑,空腹血糖及餐后血糖分别为5.7mmol/L和13.9mmol/,口已不干,腹部受凉后腹泻,此时重点改为治气虚:_50,枸杞子15,黄精15,丹参15,鬼箭羽30,葛根30,益母草25,苍白术10,熟地12,石斛30,锻牡蛎30,党参20,五倍子10,山药30,赤芍10,桑白皮30,12剂水煎服,苦瓜汁照服。5:精神、体力见好,大便次数减为112,脉转缓柔,舌红,眼眶黑渐退,空腹血糖4.3mmol/,餐后血糖7.7mmol/L。上方加桑椹20,桑寄生15,鸡血藤20,继续服药80,血糖已恢复至正常水平。停汤药及苦瓜(因时已冬季,苦瓜较贵),服六味加黄丸,早晚各服9g。随访至本文成文之时,血糖稳定,精神、体力好,体重亦稳定。

又治闫某,,60,2002212日初诊。病人患糖尿病多年,口渴,面色灰滞,舌质红,舌体胖大,大便干,夜尿多。查空腹血糖10mmol/,甘油三脂3.7mmlo/,胆固醇6.9mmlo/,自述血压高(不详)。自发现糖尿病后,体重减轻十余斤,但形体仍较胖。辨证属气阴两虚,挟热及痰浊瘀滞,治宜从本,兼顾其标,药用:_30,山药15,生地30,玄参15,丹参30,桑白皮30,益母草30,葛根30,黄连6,苍白术各12,泽泻30,干荷叶30,苦瓜一根。

414日复诊:上方已坚持服至55,未用降糖、降脂、降压西药。空腹血糖5.9mmol/,餐后血糖6.4mmol/,血压160/90mmHg,血脂未查。诊脉匀滑,已无明显临床症状,面有光泽。易方用六味地黄丸加荷叶、桑椹、桑白皮、桑叶、桑寄生、黄精、枸杞子、丹参巩固疗效。5263:最近查空腹血糖5.3mmol/,血脂正常,口不渴,不乏力,面有光泽,夜尿仅每夜一次,因工作劳累而腰酸。予四桑汤加续断、杜仲、黄_、枸杞子、葛根、生熟地、菟丝子、山药、山萸肉、泽泻、丹参,治疗至今仍坚持每日生吃苦瓜12,血糖稳定。

 

关于糖尿病的若干问题答读者问

拙作《我治糖尿病》发表以后,许多读者来信来电询问有关中医对糖尿病的认识和治疗问题,这些读者中,有医生,也有患者或其家属,兹一并作答:

一.糖尿病古称“消渴”,但杂病中的“消渴”是一个以症状命名的疾病,除了糖尿病,还包括以“消渴”为主要症状的其他疾病(如尿崩证),但毫无疑问主要是指糖尿病。

二.糖尿病是一个古老的疾病,早在公元前2世纪左右成书的《黄帝内经》一书中就明确指出:“此人必数食甘美而多肥也,肥者令人内热,甘者令人中满,故其气上溢,转为消渴”(《素问.奇病论》),这一认识极其精辟。引起糖尿病的原因很多,但主要还是饮食因素。最早发现糖尿病人的尿是甜的,见于唐初甄立言《古今录验方》,至今也有1400多年了。

中医对糖尿病不仅有精辟的理论认识,更有极其丰富的经验。汉代张仲景《金匮要略》有专篇论述消渴,其所拟之人参白虎汤、肾气丸这两张处方至今还用于治疗糖尿病。

三.糖尿病初、中期多为气阴两虚,其病在脾;中、后期则肾、心、肝、肺四脏皆受其累。

中医的脾,其主要功能是“主运化”,也就是把饮食物的精微,通过肺的气化作用而敷布全身,这一功能,又叫“转输”、“散精”。脾虚则运化失职,于是上奉者少,流失者多,糖尿病之“糖尿”,就是精微的流失。

至于脾虚的原因,主要有四:一是饮食,二是劳倦,三是缺少运动(金代刘河间称之为“逸病”),四是肝气郁滞,影响及脾(古称“木乘土”)。饮食因素实居其首位。

脾与胃相表里。胃主纳,饮食太多、太好,或暴饮暴食,远远超过脾胃负担,初尚不觉,久之则必然伤胃损脾,既伤脾胃之气,也伤脾胃之阴。气虚则功能衰减,纳化皆失其常,阴虚则热自内生,津液为之消烁。于是“三多”(多饮多食多尿)、“一少”(体重减轻)、“一乏”(乏力)的典型症状就渐渐出现了,其合并症如肥胖、高血脂、高血压也纷至沓来,甚至出现得更早,且往往和糖尿病互为因果。应当指出:西医所说的“胰”包括在中医“脾”的功能中。因此,中医治“脾”,也包含了治“胰”在内。如前所述,中医学的“脾”,主要是一个主运化的功能单位,而非西医的解剖学单位。 

四.今日临床所见的糖尿病,并不一定都因有了“三多一少”的表现才被发现,很多患者是在体检时偶然发现血糖高、尿糖阳性才被戴上“糖尿病”帽子的。也有潜在糖尿病而不自知,先是发现冠心病心绞痛、心律失常、脑血栓、高血压、高血脂、白内障等糖尿病并发症,然后才得知早已患有糖尿病。

既然先进的检测技术,可以在上述可怕的并发症出现之前发现糖尿病,那么,此时得到及时、有效治疗,就可以预防或推迟并发症的发生,使“坏事”变“好事”。

五.我治疗糖尿病的思路是基于糖尿病多见脾胃气阴两虚的认识。但有偏于气虚的,有偏于阴虚的,亦多气阴两虚的。此外,糖尿病亦多夹瘀、夹痰、夹湿或湿热、夹气滞,但气虚、阴虚是本,这些都是标。原则上是以治本为主,标证突出者,有时也需要先处理标证。病情复杂者尤须具体情况作具体地分析和处理,不能拘于任何一法、一方、一药。

兹大略而言之:偏于气虚的,表现为乏力,腿软,稍活动即觉累,口不甚渴甚至根本不渴,饮水多则腹胀,食不多,多食即胀,大便溏或便次增多,但饿了又极难受,甚至会心慌,出汗,消瘦(体重锐减)或肥胖,腹大,肌肉绵软,舌体胖大,齿痕,苔白腻,脉弱。偏于阴虚的,表现为口渴,虽饮很多水也不解渴,心烦易怒,消谷善饥,消瘦,尿多,大便干结,甚至数日一行,舌红苔少,脉细数或滑数。气阴两虚的,则兼气虚和阴虚两种证候。 

气虚为主者,我常用补脾益气为主,常用药如生黄_、党参、红人参、黄精、山药、苍白术;脾气下陷,便溏,便次多者,加干荷叶、葛根以升清阳。此外,适当佐以养阴药,如玄参、旱莲草、女贞子。

阴虚为主者,以养脾胃之阴为主,常用药如麦冬、玄参、生地、五味子、枸杞子、玉竹、天花粉、西洋参、石斛、白芍、桑白皮、地骨皮等;阴虚燥热而渴饮无度者,加石膏、知母;心烦,消谷善饥,加黄连、十大功劳叶。由于脾失健运,既不能输布饮食精微,又不能将水湿排出,故亦常见脾虚湿盛或脾虚湿热之证。前者饮水不化,饮后、食后胀满不适,食不多,大便稀溏,苔腻舌淡,脉濡。后者渴不思饮,心中嘈杂,似饥非饥,似饱非饱,痞满,恶心便溏,大便黏滞不爽,舌红苔黄腻,脉濡数。前者宜温化健脾,常用苍白术、厚朴、陈皮、薏苡仁、扁豆、木瓜、藿香、谷芽、山楂、建曲、车前草、茯苓、泽泻。后者宜清化湿热,常用薏苡仁、藿香、佩兰、黄芩、茯苓、泽泻、车前草、建曲、豆卷、鸡内金、杏仁(通利三焦)、枇杷叶(醒胃)。可以认为这是糖尿病的变证变法,但就辨证论治的角度说,变法也是常法。脾虚湿盛,补阴药如地黄、麦冬,嫌其腻;益气药如党参、黄_,嫌其壅,都不可概投。

如彭某,男,52岁,体检发现空腹血糖12.2mmol/L,餐后22mmol/L,“三多一少”症状不明显,惟觉腿软乏力而已。平素喜饮茶水,但最近饮后觉胀,食不多,多郁怒,两胁胀,大便不成形,每日3次,舌淡苔白腻,脉濡,左关弦。拟疏肝健脾,用柴胡、郁金、姜黄、蒺藜、生麦芽、山楂、建曲、苍术、蒲公英、鸡内金、薏苡仁、茯苓等,抄方医生痛诋此非糖尿病方,而服药期间空腹血糖渐降至8.3mmol/L再降到5.3mmol/L,餐后血糖亦下降至正常,不过一个月时间,精神体力均大有进步,现仍在观察治疗中。

六.我的验方“四桑汤”,用桑叶、桑椹、桑白皮、桑寄生,对糖尿病无明显症状,仅化验血糖高者,配合苦瓜(每天1根榨汁服),有降糖之效。后来因为真桑寄生少,市售者多是杂树寄生,乃改用或加入桑枝。对有阴虚、气虚症状者,还当结合辨证用药,四桑一瓜酌情配合使用。惟苦瓜苦凉,用于阴虚燥热者较佳,而气虚便溏者用苦瓜会腹泻,所以对气虚者后来我不用苦瓜,改用每日或隔日用猪胰子一具煨汤,或猪胰子研粉吞服。

七.糖尿病初、中期,特别是2型糖尿病人,重点治脾,已如上述。晚期则因久虚不复,伤及真阴真阳,重点就要放在治肾上,所谓“久病不已,穷必及肾”也。1型糖尿病亦重点治肾,兼调四脏。肾阴虚多见消瘦,面色黧黑,耳轮枯焦,渴饮尿多,盗汗潮热,心烦腰酸,大便干结,舌红无苔,脉细数,治宜壮水之主,以制阳光,麦味地黄汤加减,常用药如生地、地骨皮、枸杞子、菟丝子、玄参、麦冬、石斛、桑椹、桑叶、山萸肉、山药、首乌、白芍。肾阳虚多见畏寒足冷,腰酸足软,乏力短气,阳痿,大便溏或五更泻,舌淡,脉细弱,宜阴阳兼调,金匮肾气丸加减,常用药如鹿茸(1g,研细冲吞,每日2次)、熟地、山药、山萸肉、菟丝子、杜仲、补骨脂、淫羊藿、附子、肉桂(桂附用小量)、葫芦巴。阴虚阳虚夹瘀者都可酌加活血化瘀药,阳虚气弱加人参、黄_,阴虚燥热口渴者加知母、石膏、天花粉,方如玉女煎等。

糖尿病的发病与瘀血有相当关系。在古代文献中,甚少这方面的记载,但金代李东垣《兰室秘藏?消渴》活血益气汤、生津甘露饮子已有桃仁、红花、当归与生地、知母、石膏、黄柏等配伍的用药;清末唐容川《血证论》也提到过因瘀而致渴。今人祝谌予先生从临床实践到实验研究两方面均明确提出活血化瘀方药在糖尿病治疗上的意义。我也观察到患者有手足麻木、眼眶黯黑、舌下静脉怒胀、脉涩或结代等瘀血症状,所以,我学祝先生的经验,常配合活血药如桃仁、红花、丹参、益母草、鬼箭羽、葛根、赤芍、川芎、蒲黄等。特别是在气虚阴虚症状缓解或消失之后,血糖不降者,我都常从此入手,以促进血糖下降,并改善瘀血阻络的症状。但是,活血化瘀的方法我并不单用,而是视其病情配合益气或养阴药用,治病求本也。盖瘀血是继发于气虚或阴虚的,气虚者血必瘀,阴虚者血必滞。

八.并发高血脂、肥胖、脂肪肝者,多从痰浊考虑,燥湿健脾是有效方法。常用药如干荷叶、苍术、白术、枳壳、泽泻、山楂、首乌、决明子、丹参、川芎、虎杖等。有时用明矾,每日1次,吞服米粒大一枚(约1.5g),连用1个月。如白某,34岁,糖尿病家族史。血糖偏高,甘油三脂、胆固醇亦高,脂肪肝,体重95kg多,察其舌淡有齿痕,脉滑大,乏力,有时心烦易怒。即用上方加黄_、太子参益气,柴胡、姜黄、郁金疏肝,2个月后,血糖已恢复正常水平,体重平稳下降约10kg,现仍在治疗中。

九.并发高血压者,多为阴虚肝旺,常结合使用滋清潜降法,药如夏枯草、磁石、代赭石、决明子、野菊花、黄芩、桑寄生、石决明、珍珠母、益母草、川牛膝。另用益母草60g,桑寄生、桑叶各30g,煎汤早晚浸足20分钟。但高血压也有气虚、阳虚的,不在此例。

十.中药治疗糖尿病,其优点不仅是降低血糖,而是辨证论治,整体调节,对减轻或消除症状,提高生活质量,预防和推迟糖尿病并发症的发生都有积极意义,西药降糖药则起不到这些好的作用,副作用也多,而且有些患者用后血糖也不见下降。

北京医科大学林志彬教授在《北京晚报》上多次指出:“长期服用降糖药产生的毒副作用是造成糖尿病合并症的重要原因之一,比如因长期服用降糖药物造成的白细胞减少、肝肾损伤、消化系统功能紊乱等都会直接引发各种合并症;长期的低糖饮食往往不能维持正常生理的需要,造成患者体质弱,免疫力低下,营养缺乏,也是引起各种并发症的重要原因。”他还说:“用降糖方法控制血糖,掩盖了病情发展的事实。糖是机体的主要能量,高血糖的本质是心、脑、肾等重要器官能量供求不平衡,持续使用降糖药压制血糖,并不能帮助身体解决这些矛盾,反而促使心、脑、肾等重要器官能量供求矛盾加剧,引起全身性、系统性病变,而表面正常的血糖往往使患者产生‘糖尿病已被控制住’的错误概念,忽略内部系统的整体变化,错失防治良机,一旦合并症发作,对其身心打击很大,病情极易恶化。”解放军301医院潘长玉教授也指出:“英国著名的UKPDS研究发现,对糖尿病患者严格控制血糖,确可减少眼睛和肾脏并发症,但威胁生命的心脏病和脑卒中并没有显著减少”,因为“糖尿病仅是代谢紊乱的一种表现,只有控制血压、血脂,同时控制血糖,才能综合控制糖尿病及心脑血管病的发展。”两位西医专家的观点与中医整体调节的观点可谓不谋而和。

我的经验是:如果没用过胰岛素或其它西药降糖药的,用中药后血糖即降得快,有的患者服药后一周血糖即直线下降;用了胰岛素和降糖药的,中药降糖作用就慢,这可能与药物依赖性有关。因此,一般要在服中药一段时间后逐渐减少西药用量再逐渐停用,不要一下子停用。如辽宁一位女士,来电说她母亲患糖尿病,空腹血糖8.9mmol/L,餐后11mmol/L,饥饿,一点力气也没有,睡眠不实,长期服达美康等降糖药,血糖不降,服我介绍的处方(黄_45g,黄精15g,桑寄生30g,苍白术各10g,山药30g,葛根30g,桑椹10g,桑皮、桑叶各10g,丹参15g,熟地15g,枸杞子10g,山楂10g,苦瓜1根。)服30余剂,精神体力都很好,也不饿了,但血糖只降了一点,太慢,我认为降糖药已服2年,已形成药物依赖性,建议她在服中药的同时逐渐停服降糖西药。

而另一例石家庄_城县的宋某,男,25岁,空腹血糖14.9mmol/L,餐后20.9mmol/L,尿糖++++,未接受西医治疗。来诊时口不渴,也不饿,惟以乏力、脱发为主要表现,治以益气为主。用黄_、党参、山药、苍白术、黄精配以活血养阴药当归、丹参、玄参、桑椹、黑芝麻、桑枝、桑白皮、桑叶、桑寄生等,1周内空腹血糖即下降至12.1mmol/L,两周后降至8.6mmol/L4周后降至5.5mmol/L,且不再乏力,精神也好。

这两例病人都是最近的案例,都还在治疗中,目的在于说明用没用过西药,中药的疗效就不一样。记得祝谌予老师生前曾明确地提到这一问题,谨以事实供临床者参考。

十一.中药治疗糖尿病是有效的,以中医为业者要自重自爱,不要妄自菲薄,轻言放弃。祖先们在2千年前就有那么深刻认识,2千年至今积累的经验非常丰富,亟当努力发掘,加以整理、研究、提高,并在实践中总结新的经验,以造福于人民。有的中医同道认为,“中医治不好糖尿病”,“目前中药降糖的效果是无法与西药相比的”。他们为中医设计的可用武之地,就是“针对治疗引起的副作用以及一些并发症”的处理。你治不好,只能说你还需努力,不等于中医治不好。西医专家对于降糖药的使用还在反思,还在探索综合、有效、无害的防治糖尿病的方法,而在我们中医界却出现这样的观点,难道不值得深思吗? 

十二.糖尿病人的饮食和运动。糖尿病人在用中药治疗期间,主食控制在每天0.5kg以下较为适宜,一般早餐用50g,午餐、晚餐各100g,这样,也就是七分饱的样子,饥饿时可以辅以牛奶、炒黄豆、豆制品、蔬菜(苦瓜、黄瓜、南瓜、西红柿及绿色蔬菜)。大多数糖尿病病人也不必过严限制水果,可以每天吃1个水果,如1个小苹果或1根香蕉或1片西瓜。有的广告吹嘘“想吃就吃”是不对的,还得有所限制。限制的目的在于减轻既病的脾胃负担,促进其功能的恢复。

如前所述,缺少运动,则气血呆钝,脾胃的运化也失健,所以运动对糖尿病人很重要。如无严重的心脑并发症,每天都要坚持运动。最方便的运动是步行,可从每天300500米逐步增加到1.52.5千米,先是慢走,适应后改为快走。当然也可以再选择一些适合自己体力和兴趣的运动,如太极拳、广播操、乒乓球、台球、器械运动等,要量力而行,更要持之以恒。

 

糖尿病与瘀血

在古代有关糖尿病的文献中,尚未见到糖尿病与瘀血关系的明确记载。有之,则始于前年才去世的祝谌予先生。他在临床实践中,观察到糖尿病人多有血瘀表现,如面部色素沉着、舌质紫暗、舌边瘀斑瘀点,舌下青筋(静脉)怒张、肢体麻木、耳廓萎缩晦暗等,结合患者常合并动脉粥样硬化,胰腺微血管闭塞不通、微血管病变导致的微循环障碍、血液黏度高等病理变化,倡用活血化瘀的方法治疗血瘀型糖尿病,活血降糖方(广木香、当归、益母草、赤芍、川芎、丹参、葛根、苍术、玄参、生地、黄_)即祝先生自拟之方。 

我学习祝先生的经验,初步体会到糖尿病之血瘀现象,是在气阴两虚的基础上继发的,盖气虚则无力推送血液循行,阴虚则血少而血液留滞,所以其治以益气养阴为主。气虚为主者用黄_、黄精、白术,阴虚为主者重用生地、玄参、麦冬,佐以活血化瘀药如葛根、丹参、桑寄生、赤芍、鬼箭羽以及清热药桑白皮、桑叶、地骨皮、苦瓜、花粉等组成复方,既有助于降低血糖,又可以改善临床症状,使患者面部由晦暗而光洁,黑眼圈渐消除。

南京7212厂的甘宪先生,因20年顽固不愈的全身泛发性湿疹来京求治,证属血瘀挟风,我用桃红四物汤加紫草、丹皮、徐长卿、白藓皮、蝉衣之类,服20剂后湿疹仅余头部几点,再服20剂,基本痊愈。意外的是他惊喜地来电话说,他的血糖在服药后竟然恢复正常(我不知道他有糖尿病),谢顶的头部也长出一些黑发来了。可证活血化瘀药的确是有助于降糖的。

特别应该指出的是,中医药治疗糖尿病,不仅可以有效地控制血糖的指标,更具有整体调理的优点,诸如益气、养阴、补肾、调理脾胃、活血降脂等多种方法,因证而施,因人制宜,对于控制或改善临床症状,延缓、预防和治疗糖尿病的诸多并发症,也是极有意义并且大有潜力可挖的。